陈方硬着头皮，接下任务。
在军中时，他只不过是个普通小卒，没想到当了逃兵，倒干起了探子的活计。
天还未亮，他就举着火把，从前山村出发。
顺着崎岖山路，呼哧带喘翻过几座山，陈方终于看到个村子，就在山脚下。
村子前也有一条河，倒是和过马村有点像。
只不过，这个村子到底是不是过马村，陈方也不清楚。
还得进村，寻个人打听打听。
站在半山腰，陈方朝着山脚下的村子张望。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白烟。
嘴里哈着白气的男人，忙着悬挂灯笼，贴春联，请门神。
新糊的窗户纸上，贴上了喜庆的窗花。
屋门上，也贴上了“福”字。
不知谁家燃起炮仗，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硝烟味随着冬日的风，飘到了半山腰。
陈方一阵恍惚。
这是......要过年了？
若是在家中，此时的他，也在贴春联，请门神，孩子们围在旁边，不停地喊着爹......
收回思绪，陈方站在半山腰，默默地看着山脚下的村子。
看了许久，他才继续朝山下走去。
傅头交代的差事，还得办。
不仅得办，还要尽心尽力的办好。
想起昨晚，傅头拍着他的肩膀，附身在他耳边说得那句话，陈方就后背发凉，心底发寒——
“陈兄弟，我知道你家在哪里！”
我知道！你家！在哪里！！！
陈方打了个激灵，加快了脚步。
一群小孩子在结了冰的河道里玩耍，嬉笑吵闹声传得很远，传到了刚走到山脚的陈方耳中。
陈方朝河边走去。
走得近了，他才发现，河道里除了孩子，还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男人背对着他，正拖着个木头小车，车里坐着三个孩子，在冰面上玩耍。
滑了两圈，小车停下。
车里的三个孩子爬了下来，岸上站着的孩子群里，立即欢呼着又跑过去三个，爬到车里。
男人力气极大，随意一扯手中麻绳，木头小车的轮子便开始滚动。
三个孩子的尖叫声，哈哈笑声，随着寒风呼啸而来，穿透了陈方的双耳。
河岸上，也站满了欢呼的孩子。
陈方慢慢站住脚。
竟然有个男人，在陪着那群小孩子玩耍？
若是那男人不在就好了，他就可以向那群孩子打听消息。
小孩子最好糊弄，也不懂防人之心，他随意编个理由，便能获得这群孩子的信任。
先问一问，这个村子是不是过马村。
若是，那就找到了地方。
若不是，就再问一问过马村在什么位置，离这里有多远......其实，若让陈方说，他觉得这个村子也不错。
旁的先不说，那群玩耍的孩子，身上穿得虽明显不是新衣，但都洗得干干净净。
再一个，那些孩子个个面色红润，一看就没饿过肚子。
陪孩子玩耍的那个男人，身上穿得棉衣也很厚实，一看就是絮得棉花，而不是用芦花充数。
还有，那男人能长得那么高大，就能看出平时没饿过肚子——只有吃得饱，吃得好，才会长个大高个。
像他们村里，村长家条件最好，隔三岔五就从镇上割点肉回来。
村长家的三个儿子，都比他长得高。
而这个村子，若是大人孩子都能吃饱，还能穿上棉花絮得棉衣......那这个村里的日子，过得就不会那么艰难。
打探清楚村里情况，也好回去告诉傅头。
可惜，多出个碍事的男人。
陈方打了退堂鼓。
原因无它，他看清了那男人的长相。
粗眉豹眼络腮胡，再加上一脸横肉，整张脸上都写着——不好惹。
陈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虽说那男人愿意陪着村里孩子一起玩，那些孩子也不怕他，看起来不像长相那般凶恶。
但是，陈方身为探子，自个心虚。
算了算了，这些孩子打听不成，他再找人就是了。
陈方决定往村里走走。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个落单的孩子。
那孩子身形瘦小，独自一人在旁边玩着打陀螺，看起来孤零零的，凄凉又可怜。
他眼前一亮。
落了单好啊。
落了单，正好方便他打探消息。
陈方上前，和那孩子打招呼。
孤零零在一旁打陀螺的孩子，瞧着瘦瘦小小，却生得眉清目秀。
尤其是一双眼，黑白分明，澄净得很。
只不过，他问得也不是什么难答的问题，那孩子怎么不理他？
不理人就算了，还歪着脑袋，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打量得陈方心底直发毛。
他身上难道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应该啊。
出门前，他专门找同伴瞧过。
沾染了血迹污渍的衣服外，又套上了抢来的棉衣，棉裤。
脸和手，也烧了水，好好清洗了一遍。
就连脖子后头，指缝中间，也洗得干干净净。
就连头发，也用水擦了好几遍，简单的扎了起来。
杀人的长刀，被他藏在半山腰的一棵核桃树上。
现在，他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就像个质朴的乡下汉子。
他可不相信，一个孩子能瞧出什么破绽。
所以，那孩子到底在看什么？
看就看吧，还捂着鼻子向后退。
退就退吧，还呕了好几声。
现在，那孩子又莫名其妙，冲着他嘿嘿嘿直乐。
这孩子，到底在乐什么？看着傻里傻气......哎，傻里傻气？难不成，这孩子没和别的孩子一起玩，是因为别的孩子不想和他玩？
因为，他是个话都不会说，只会嘿嘿傻笑的小傻子？
陈方头疼得很。
他怎么觉得，探查过马村，并不算个好差事？
从一开始，就处处不顺。
先是河道里，有一群孩子在玩耍。
他想过去，结果在孩子堆里，混着个一看就不好招惹的男人。
他果断掉头，又看到个落单孩子。
结果，落单的孩子是个连话都不会说，只会看着他嘿嘿傻乐的小傻子。
唉，陈方叹口气。
还是去村里转转好了。
正想离开，忽听“傻子”开口说话了，声音还挺清脆，“走什么，你不是在打听过马村？”
陈方诧异地回过头，“你，你，你能说话？......你不是傻子？”
傻子？
说她？
细雨大怒，抬脚便踹了过去，“你说谁是傻子？”
陈方想躲来着。
真的，可他没躲过去。
那一脚，他挨了个结结实实。
“扑通”一声，陈方跌了个狗啃泥。
“你，你，你这孩子怎么能踢人？”陈方摔得呲牙咧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不可能！
眼前的孩子，瘦瘦小小，才到他胸口处......他好歹一个大男人，怎会被个孩子一脚踹倒？
方才一定是他没站稳，踩到了石头......或是脚下踩到了坑！
一定是这样！
细雨抬脚，再次踹了过来。
“踢的就是你！”
“敢喊老子傻子？你才是傻子！不知从哪个匪寨冒出来的大傻子！”
“大傻子，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