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悄悄降临，李玉萼和她的姐妹们正忙碌着摆放碗筷。她们家人多，每次吃饭都需要紧凑地坐着，两张桌子紧巴巴地容纳下所有人。
她爷爷李昆，掌管着土地，挥舞着鞭子，既能教训儿子，也能驾驭牛儿。
她奶奶杜春苗，掌管着家里，管着媳妇，骂着孙女，亲着孙儿。
她爹叫李顺善，是个闷葫芦，不怎么爱说话，不像两个伯伯那样能言善道，让人开心。
相比之下，她娘周青红却是个能说会道的女人，但无奈被奶奶压制得死死的，最多和大娘、二娘拌拌嘴，家里的大小事务都轮不到她出主意，甚至连她们自己小家的事，很多时候也没有决定权。
每当娘在奶奶那儿受了气，就会回房拧爹的软肉。爹还是一声不吭，硬生生地忍受着。
他们的小家有三个孩子，哦不，娘又怀孕了，马上就要四个了。
她爹还有两个兄弟，也是生了一大堆孩子。
他们家人可真真多。
虽然人很多，但吃饭的时候，大家都静静地坐着，静悄悄地看着主位上的爷爷。
爷爷不动筷，大家都不许动筷。
这是爷爷定下来的吃饭规矩，除了等长辈动筷，吃饭也不能像猪一样抢潲水。用爷爷的话来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觉得爷爷说的没错，至少在村子里吃席，没有听到别人在后面蛐蛐过他们家。
安安静静吃完这顿饭，今儿轮到大伯家的孩子收拾碗筷，却被爷爷叫住，“先不收，都坐下，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爷爷边说边点起旱烟。
玉萼一瞧这阵仗，就知道爷爷这是要说重要的事。想到爷爷白天找她说的话，心里忍不住敲起了小鼓。
“爹咋啦？”李顺才作为家中长子，心中不禁疑惑，心里琢磨最近自己也没犯事，于是他率先开口问道。
李昆看着满屋子的家人，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我想送一个娃娃去读书。”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惊讶和困惑的神情。
他爹疯了，这是几个儿子心里的想法。
一个娃娃？哪家的？可不能让另外两家占便宜！这是媳妇们的想法。
就连杜春苗也愣住了，她张大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说道：“你是喝凉水剔牙缝，找不到事情做。”
李顺才听到娘这句话，这才打着哈哈，“爹，我们家哪有那个钱送孩子去私塾，还是把地给弄肥，种好粮才对。”
二儿媳张兴慧也赶紧说道：“大哥说的没错，虽然我家玉水聪明，可要是读书，家里没厚底子，哪里负担的起。”
周青红翻了个白眼，就这时候她的二嫂也不忘在爹面前说她儿子好话，就她家那蠢货，烧火都能烫到脚……
二儿子李顺友也跟着说：“大哥说的没错，束修费就得二两银子。再加上笔墨纸砚，也要一大把钱吧。除非是把那三头牛卖了，不然哪儿来那么多钱。”
两个哥哥都发表了意见，唯独老三李顺善没说话。
李昆瞧了一眼小儿子，问道：“老三你觉得呢？”
周青红看着李顺善这个闷头样，气不打一处来，桌下伸手拧着李顺善的大腿。
李顺善这才道：“两位哥哥说的对。”
玉萼把爹娘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心里感叹：我滴个亲爹亲娘呢……
李昆看着是三个儿子，心闷闷的，想不出来，咋没一个儿子随他的性格，“要我是你们这个想法，我们家能有如今这副光景？种地靠天吃饭，不琢磨旁的活路，说不定大旱那年，我们全家都死了。”
李顺友看着满脸怒意的老爹，他明白爹的想法。但现在没分家，拼来拼去，便宜了另外两家。
他现在一心想着分家，虽然最开始，他媳妇在他面前念叨也烦。听久了，他心里也开始不平衡。他家儿子生的最多，劳力下的多，处处都是被占便宜。
虽然村里是有老人没去不分家一说，但一般孙儿大了，都是要分开过的。即使不分家，也该分产。
分了产，自己犁自己的地，大不了收的粮交一部分给爹。
朝廷规定每年农闲时服徭役，家中有成年男丁，必须要去一个。现在他们家都是轮着来，他两个儿子大的十七、第二个今年也十六了，今明两年要是服徭役，就得轮到他们上了。
他想着分开后，服徭役按照家庭来，儿子还没娶媳妇，要是年纪轻轻落了病可咋整。
李顺才看着两弟弟不说话，道：“旁的路子，爹不已经琢磨出来了吗？现在咱们家的牛，拉人送货。春耕犁田，也是排着队跟我们借……”
“没出息！”李昆把烟斗用力的敲在桌上。
“老子当时就分了十五亩田，硬是拉扯到六十多亩地。后面开始养驴，卖驴换牛，大牛生小牛，哪个不是老子立的主意！可你们呢？就想守着老子的地和牛过日子！指哪儿打哪儿！我是生了三个癞疙宝！戳一哈就动一哈！”
“等我死了，你们三兄弟该分家分家。守着那二十亩地，不思进取。你们再分给儿子，等到我曾孙孙那辈，彻底绝后！”
李昆的发问得振聋发聩。
李顺才三兄弟面面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埋头不说话。
三个儿媳看着发怒的爹，闷声不做的丈夫，心里也清楚，爹这是下定了主意。
这爹打定的主意，那就不是商量……
她们可都听到了，爹只送一个孩子去念书，如果是一个那必须是她的儿子！
吴大巧叹了一口气，欲泪，“我家玉兴还没娶媳妇就去招去当兵，今年都二十一了。上次传信回来他还问了两个弟弟怎么样，如今没了音信，要是他回来看到两个弟弟有出息，也不枉他为我们家付出。”
剩下两个妯娌对视了一眼：大嫂又来这一招，每次都提玉兴当兵一事，爹的心每次就偏着大房。
“不送孙子，我打算送孙女去。”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