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但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她浮出水面，身上裹满了淤泥，变成了一只泥土捏的动物，前爪勾着池塘边裸露出来的岩石，颤颤巍巍地爬到岸上。
她的两条后腿站不起来了，脊骨也碎了一段，尾巴从根部被斩断，但血流不出来，因为伤口被厚重的淤泥包裹着。
那东西像一只死掉的巨大蝙蝠飘荡在水面上，群星隐匿，极光消退，夜空开始逐渐恢复它原本的样子，没有那么美丽，但令人心安。
空气的温度开始降下来，她奄奄一息地趴在草地上，粉色的眼瞳失去光泽，生命力肉眼可见地在流逝。
像是要哀嚎一样，她张了张嘴，却从嘴里咕碌碌地滚出一颗冒着紫色气息的珠子。
这是从死去的怨魂那里得到的，是一颗人类的灵魂，嵌在那东西的额头上。
原本她不至于拼上性命去和它们搏斗，破坏它们的计划，让它们知难而退不是什么难事，这样也能少受些伤，但她竟然嗅出了上面的气息是属于宋祈安的。
这是宋祈安的灵魂，不知何年何月何日，又因为什么原因遗失在了此山中，令她愕然。
它就像一颗浓缩的星云，躺在她眼皮底下的草地上，紫色的云气中喷涌流转着无数颗星子，璀璨万千。
每个人的灵魂都与众不同，即使是弱小如人类，每每直视，心里也会生出感动。
*
她支撑着残破的身躯来到河边，大河宽荡，夜色浓郁，即使她能夜视，对岸的场景也看得不太分明。
她游进河里，扑腾着游到一半，水面上忽然飘过来一个人，整个身体都朝下埋在水里。
她把人翻过来，发现这张脸是李铜，人已经死了，脸被泡得发白发肿。
“快看，那是什么动物？”岸边，范西月刚把头发上的水拧干，忽然就听人叫道。
她抬起头，看到水面上游过来一只好像是猫的物种，白色的，脸好像被人打了一样有些难看，关键是她嘴里叼着一个男生的衣领，正费劲地把那个男生往岸上拖。
“是李铜！”眼尖的姜新豪直接光着脚冲了过去，难以置信地蹲下来：“他、他死了？”
她点点头，撒开男生的领子，目光在岸上逡巡，有好多人躺在石滩上，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暂时昏迷。
只是没看到宋祈安。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得冲旁边的姜新豪嗷嗷叫。
“什么意思？”姜新豪愣了愣。
“嗷嗷——”她趴在地上，急得团团转，前爪不停拍进水里。
“应该是饿了，它把人给我们带上来，想要报酬呢。”范西月走过来，在地上扔了一块肉干，“谢谢你啊……诶，你也受伤了？”
她注意到这只动物的后腿好像站不起来，软趴趴的没有力气，屁股上面还有一个血口，也是血淋淋的，像是尾巴被切去了。
“它伤得好重。”范西月摸了摸她的脑袋，莫名心疼道。
姜新豪红着眼眶，声音哽咽：“别理猫了，还有人没找到，宋哥也不知道去哪了……”
也是，范西月叹了口气，浑身疲累地坐进水里：“那小子早跑了，他应该没事，毕竟他没有下水，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人群醒来的时候，很多人在水里已经没有力气了，她和姜新豪韩枫几个身强体壮的男生不停往返救人，把在水里脱力的人救到岸上。
然而最后，127号人，能留在岸上的只有112个，包括躺在帐篷布上面的那几具尸体，剩下的不知道被河水冲到哪里去了。
他们终究付出了代价。
她抬起前爪，轻轻搭在他们的手臂上，庆幸范西月他们没事。
至于其他的，她管不了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宋祈安。
她的鼻子用力在空气里嗅了嗅，在岸边杂乱的气息中，还真嗅到了几丝宋祈安的味道。
“你要去哪啊？”范西月一下捉住往外爬的她，把肉干怼到她嘴边：“救援马上来了，你跟我回家吧。”
她喵的叫了一声，从她手里挣脱，快速地爬进一旁的灌木丛里。
“诶？”范西月歪了歪脑袋。
林子里，她一边爬一边嗅，感受到宋祈安的气息越来越浓郁，也越来越确定他一定就在这片林子里。
这里是没有路的，人类必须要用工具开出路才能走，她猜想宋祈安是在逃跑过程中随便选了个方向，慌不择路。
但是这样也很危险，他随时会踩空绊倒，林子也少不了危险的毒蛇野兽。
她必须尽快找到他，刚担心着，她便从空气里嗅到了一种属于人类的血腥味。
在右手边的位置！她顿了顿，接着疯了一般快速往那个方向爬过去，不顾肚皮磨出了血。
在一个土沟里，她终于找到了昏迷的宋祈安。
她顺着土坡滑下去，爪子轻轻扒拉他的脸，发现他的唇边有血迹，身旁的草地也染着大片的血。
她变出时柠的身体，解开他的衣服，检查了一遍，没有在他体表发现任何伤口，血应该只是从嘴里吐出来的。
这种特征，只能是那些怨魂干的。幸运的是他还有呼吸，还活着，怨魂想要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她的心还是提了起来，不知道在他昏迷前看见了什么，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你怕鬼吗？”她喉咙里发出呜咽，心疼地把他的脑袋抱进怀里，泪水从眼角溢出，就这么擦到他的脸颊上。
一旁，躺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上面出现明晃晃地出现了一个数字——100。
她被这忽如其来的光亮吓了一跳，慢慢拿起手机，却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但是屏幕上的手机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是晚上4点35分了。
对啊，没有太多时间了，这就是最后的时刻了。
她放下手机，拿出那颗付出她半条生命抢回来的灵魂，轻轻放到宋祈安的手上，让他的手指把那颗珠子包裹起来。
灵魂的光芒从指缝间漏出，描摹着他的眉眼，最后彻底在掌心消融，化入了他的肉体。
一百好感度的奖励，是一颗你失散已久的灵魂。
她把宋祈安的手掌翻过来，看到他的手纹生命线有一处特别明显的折断。应了那句失去灵魂的人，要么先天孱弱，要么中途死毙。
他并不像萨文珊那样患有先天疾病，那么他原本的结局就应该是中年横死。
现在灵魂虽然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但是这一世的命运却早已经是注定了的。
所以她还是不能放心。
“你是、你是我遇见过，目前为止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类。”
“所以你等着我好吗，我会去找你的。”她抓着他的手臂晃了晃，凑到他耳边轻声地保证道，还带着些撒娇祈求。
黑暗中，宋祈安的睫毛抖了抖，好像在答应她。
一道强劲的手电的灯光忽然穿林而过，是救援来了，她变回原身躲到土坑外的灌木丛里，看着几个穿军装的人把路开过来，吵吵嚷嚷，最后把宋祈安用担架抬走了。
她选了另一条路往山下走，阴沉的天空时不时裂出一两条无声的细小闪电，空气有一股沉闷的土腥味，似乎又要下雨。
她回到她们的帐篷里，找到自己的包，从包里取出装着时柠灵魂的玻璃盒。
女孩的灵魂似乎察觉到了这一刻的到来，她把盖子打开时，灵魂变得很安静，待在水里和她无言相看。
晨光熹微，细雨终于飘洒了下来，落在清晨苍翠的草地上。她钻出帐篷，迎面感受这风凉雨凉，天地浩渺。
帐篷里，女孩轻声呓语着，她即将做一场很长的梦，梦的最后，她会握住新生的希望醒来。
最后回望了一眼，她用爪子恋恋不舍地把帐篷关上。
现在，她该爬回去养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