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它远一点，凶兽残暴，小心伤人。”
祁道长在衣兜里搜寻着合适的符纸，顺口出言提醒那几个凑上前的好奇宝宝。
兵灾降世是无法更改的未来，即便她提前算计了许多，可还是蚍蜉撼树，无能为力。如今能做的，也只有收拾残局，解释现状。
擂台比赛被迫暂停，不过纵观整场全运会，苍穹学院作为无冕之王已奠定胜局。
因此目前来看，比赛事小，吃瓜事大。
“退开！”随着一声大喝，以秦长老为首的灵泉裁决团已经赶赴擂台，仙风道骨、正义凛然，符合人们对正道修士的全部幻想。袖袍一甩，擂台禁制便全都消失不见。
学子们乖巧地侧身让道，其中一位剑修长老在路过林茉时，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眼神却在喵喵剑上多停留了几秒。
阵修长老在压境阵的基础上进行大刀阔斧的修改，红色的灵力于刻纹中流淌，一座更为精密的困阵瞬息凝成，将朱厌最后的逃跑机会掐灭。
“比赛结束，我宣布，此次全运会，苍穹第一。请选手们即刻退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逐星原。”秦长老冷漠的话语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纪觉夏虽心有不甘，可也明白如今不是耍性子纠结胜负的时刻。
天衍在带队长老的指引下先一步退场，不知为何，苍穹学院的两位带队长老还没能及时赶来。
“祁道长，你该给我们一个解释。”秦文疏混浊的眼瞳定定地看向此地唯一的年轻女冠。
什么解释？还需要什么解释？
祁道长瞥了眼不远处还在陆续等待离场的林茉等人，此时飞瀑内的传影石已全部切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惊世骇俗，北长城之内仅有寥寥数人知晓。
“北长城与魔族的战事吃紧，多少已隐退的修士重返战场，秦长老未尝不知。”
“燕鸟低飞，蛙虫鸣叫，此乃降雨征兆。朱厌降世预言灭世之灾，自非我等凡人所能阻止或隐瞒的。即便不是朱厌，也会出现其他征兆。”
祁道长的话太过直白，没有丝毫修饰，赶来的齐玄真刚好听见了她这番言论。
齐玄真脸色凝重，目光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难以置信。
魔族蠢蠢欲动的消息被严密封锁着，顾闻舟下令不许任何人在大陆境内妄言，违令者格杀勿论。为何这位从未踏足过北长城的年轻女冠会知晓？
这正一派道士竟有如此神通？
“什么战事？什么灭世之灾？”宋若下意识地望向沈墨，对方只是朝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形势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峻。
突如其来的噩耗砸得人们晕头转向，莫说年轻后辈，裁决团的长老们同样闻所未闻。魔族、战事、灾祸，这些极为可怕的词汇突然钻入耳朵，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茫然。
大陆境内风调雨顺，百姓幸福安乐，他们遭遇的危险远在危海海域的蓬莱岛，眼下也早已结束了危机。
甚至还举办了这次规模盛大的全运会，怎么看，也不像是大战在即的紧迫局面。
林茉却有些惴惴不安，那一丝莫名的心慌这次又从心底翻涌出来。
祁道长说得没错，危机出现之时早有隐秘的提示。
轻衣姐和昀奕哥匆匆赶往北长城时她就该想到，一直以来梦想是组建宗门的轻衣姐为何会再次挂帅出征？齐长老的惩罚为何是前往北长城斩杀魔将？
她沉溺在虚无缥缈的幸福蜜罐里，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些细枝末节，如今再想起来，让人恍然大悟。
“林茉！林茉！”剑灵身处广阔的心湖间，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它焦躁地来回转圈，“你赶紧离开这里！”
“怎么了？”林茉奇怪地问道。
她倒不是舍不得离开，只是长老们尚且没挪步，伙伴们也正聚精会神地听祁道长讲述占卜派的预言。她若要突然离场，总得找个合适的借口吧。
喵喵剑灵在心湖内干着急，它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不舒服的气息正在挤压它的活动空间，似乎想将它剥离出来。
其实林茉同样有异样的知觉，她的心跳得厉害，但由于剑灵在心湖间乱窜，她便误以为是剑灵搞的鬼，并没有在意。
祁道长向在场的长老们解读卦象，还拎出蓬莱事件的卦象为例安慰人心。
林茉忍着心慌，砰砰作响的心跳犹如一匹失控的野马。偶然间，她察觉到一道异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道眼神似乎并没有恶意，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她。
林茉稍稍定了定心，她开始不动声色地寻找那道眼神。
卦象解析完毕，过于血腥的现实让长老们无法接受，激烈的争吵仿佛无休止，令人咂舌。
正派修士们的滤镜已碎了一地，那身蓝白的道袍如一粒尘沙被指责和质问淹没，伙伴们无法置身事外，他们一拥而上护着祁道长。
林茉也想上前帮忙，可双腿此时仿佛陷进了泥沙里，被迫锁定在人潮的末尾，而那道神秘的视线依然紧紧注视着她。
灵光一现，林茉的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她的视线偏移，看向那只被压制得呼吸困难的朱厌妖兽。巨大的兽眼缓缓睁开，金色的瞳孔像颗晶莹剔透的宝石，没有一丝污浊。对视的刹那，林茉的心头一震，朱厌则在此时吐出一口浑厚灼热的呼吸。
“预言灾祸，非吾所愿。”
苍老如古钟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林茉诧异地看向四周，刚刚还在前方争吵的长老们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与眼前的庞大妖兽。
——
当朱厌第一次见到林茉的时候，那是一个风暴雨夜。
第五次提交证据失败，女孩垂头丧气地走出警局。
大雨滂沱，路面泥泞，在路过某条无人小巷时，化作黑猫的朱厌从阴影角落中蹿了出来，却倒在了女孩脚下。
此时的朱厌正因灾祸的诅咒陷入自暴自弃的轮回，它突破封印危害人间，所到之处，已发生了数不清的天灾人祸。
现在它被无良道士追得精疲力尽，只能在这处小巷暂时歇脚，没想到竟有陌生人闯入。
林茉起初被吓了一跳，仔细观察才发现只是一只慌不择路的小黑猫。
豆大的雨点打在它瘦小的身躯上，小猫浑身颤抖，眼神故作凶狠却又难掩虚弱，它张牙舞爪试图喝退眼前的人类。
怯懦的女孩不敢靠近又于心不忍。
她将唯一的雨伞小心地摆放在了小巷的角落里，自己则怀里揣着日记本，一路狂奔跑回了家。
朱厌愣怔了些许，直到雨滴打得自己生疼，才回过神来躲进雨伞里。
传言上古妖兽可看清人类的命数刻纹，只消一眼，便能知其一生。
绵长无止境的寿命里，朱厌在各个世界穿梭，曾见过无数人的命运刻纹。大富大贵者，圆润无瑕；英年早逝者，残缺不全。诸如此类，一眼分明。
对峙的瞬间，那女孩的命运刻纹同样在它的眼前展现，只是尤为奇特。黑色的线条无规则地纠缠在一起，仿佛一团扯不清的乱麻。
这次是第二次相见，即便更换了躯壳，它也能凭借独特的命运刻纹认出她来。
这双澄澈的眼眸该有多难得啊。
哪怕它已与天同寿，仍然无法抑制地羡慕。
朱厌浑厚的嗓音犹如行将枯槁的老人，眼神中蕴着深深的疲惫感。强行突破封印来到逐星原，东躲西藏数月，它只想报那一伞之恩。
“林茉，找到你的剑鞘，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林茉呆立在原地，她的语气有些底气不足，“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金丹修士，人微言轻……”
朱厌只是深深地望着她，“你比你想象得更为重要。”
对方无法言说的双眼，好像在哪见过。
林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一阵碎裂的炸响，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竟瞧见极为荒诞的一幕——湛蓝的天空像是面被打碎的镜子，裂缝丛生，火花四溅。
紧接着地动山摇，恐怖威压如山岳压顶，黑暗的裂口处有道怪异的声音遥遥传来。
“朱厌，你竟敢破坏赌局。”
就像是AI的粗制滥造，重重叠叠的声线，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却带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直钻入人的脑髓。
初听见第一个字，林茉便难以自控地双膝跪地。
在那一瞬间，两世经历的所有愤怒、悲痛的情绪通通涌上心头，刺激着她的灵魂，与此同时，肉体的每一寸都被无法形容的痛苦侵入。
双重刺激下，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弱小的她无法抵抗那股强大的力量，林茉毫无尊严地近乎嵌入地面。此时体内灵力紊乱，无论是身体机能还是精神状态都已经来到了崩坏的边缘。
好在，剑灵在心湖间的嘶鸣唤醒了她最后的理智。
林茉将喉头血咽下，她紧紧握拳，将指尖刺入掌心，以痛制痛，抵抗这可怕的威压。拼尽全力也只能将头抬起一丝微乎其微的弧度。
如此便够了。
朱厌看到了一双通红的眼睛。
——
等林茉恢复意识，宋若正守在她的床边。
周身的环境已经变成了学院宿舍。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的记忆是有位剑修长老摸了摸她的头。
“十三天？我睡了这么久？”林茉有些难以置信，她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晕目眩。
宋若帮她掖好被子，语气温柔许多，“是啊。我们都很担心你，请过很多医者来瞧病，都说你的精神波动很大，只是需要休息。”
“好在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林茉枕在床头，盯着红衣姑娘为自己忙碌煎药的背影，渐渐失了神。
恍惚间，她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好像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房间里飘荡着浓郁的药香，林茉的喉咙干涩得刺痛，她下意识地问道：“那只破坏我们擂台比赛的妖兽怎么样了？”
闻言，宋若忙碌的背影一顿。
她转过身来，眼神奇怪地盯着林茉，手中的药杵尾端还黏着翠绿的星芒草残渣。
“什么妖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