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混账，混账！！！”
御书房，康熙狂躁地将一张墨迹斑斑的纸揉捏成团，“咚咚咚”捶打着御案。
“法喀，他这狗东西，临死还要摆朕一道！！！”
“哐”的一声，御案上的物件被尽数甩在地，“狗东西，当真是可恶至极。”
李德全、梁九功早就趴地缩成了鹌鹑，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一侧的赵御史揉了揉发红干涩的眼睛，放下手中毛笔，不耐地抬头看了看一个劲儿发颠的康熙，无奈的咳了两下，“陛下，请注意仪态。”
说话时，眼神瞄向后头站立的张廷玉、齐方起，示意康熙收着点：
没看张廷玉、齐方起惊骇之色不似作假，已经呆滞了吗？当真不要形象了？
康熙一把甩了纸团，指着赵御史鼻子就开骂，“装什么装，当朕不知道你跟法喀曾交好，今日一大早进宫，就是给他说话来了吗？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滚，都给朕滚！”
赵御史挖了挖耳朵，不屑地一笑说：“陛下，六元郎面前如此疾言厉色，不怕吓着你女婿？”说罢，捡起纸团，打开后依稀还能瞧见“昭”的字样，略一沉思，说道：“皇上，您这是心虚了？”
昭，本义指阳光明亮，引申为显着、彰明的意思。
当然，法喀十五年来头一次让人递条子到御前，肯定不是为了讨论“昭”字含义，而是提醒康熙：
你欠了我，也欠了我姐姐！
无论是世俗，还是皇亲贵胄，给孩童取名时，都当遵守名字避讳长辈的规则，如父亲的名字中有“明”字，子女在起名时就会避免使用这个字。
按理，法喀的姐姐为孝昭皇后，是康熙儿孙的长辈，“昭”不应出现在康熙儿孙名字之中。
偏偏当初舒妃大闹端午宴后，皇家头一次迎来“三胎”，康熙大喜之下浑然忘了自己早逝的第二任皇后，一拍板定了弘昭的名字。
这些年没人置喙，是唯二能提这件事的阿灵阿、胤?，不曾出头而已。
阿灵阿一心奉迎康熙，如何会冒着被厌弃的风险说这事儿；
而胤?则是压根没关注到这个，也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大大咧咧性情的他，丝毫不以为意。
可没人置喙，不代表康熙这事儿做的对！
人法喀作为孝昭皇后的亲弟弟，递条子到御前替早逝的姐姐申诉一二，人之常情，康熙除了爆粗口宣泄愤怒，还能怎么样呢？
这事儿放到哪儿，都是法喀有理！
但凡康熙不是皇帝试试，在民间要是敢这样践踏已故妻子的名号，娘家人早就给他把屎打出来了，人走茶凉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呐！
就跟民间老娘死了，亲舅家不来人瞧一眼，你不能擅自把人下葬是一样一样的。
娘亲舅大，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当然，小舅子，也是这样。
且不谈十五年前温僖贵妃葬礼上阿灵阿的操作有多…下流、阴毒，单说康熙在法喀、阿灵阿兄弟相争时拉偏架，即便亲表妹被流言牵连做了寡妇，还是一个劲儿地扶持阿灵阿，以及忘却亡妻谥号，用“昭”字给孙子赐名的举动，足可见康熙骨子里就是个凉薄无情之人。
想到这儿，赵御史也不是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点明两件事儿。
“皇上，当年流言蜚语，虽没有实据，但您对阿灵阿那不痛不痒的处罚，就已经认定法喀是个私德有亏，跟弟妹通奸的卑劣之人。今日，法喀在大街上折辱阿灵阿福晋的举动，说到底，也不过是坐实当年流言而已。您……要拿同一个罪名，前后跨越十五年，罚两回？”
这话一出，康熙气炸了，还是咬牙切齿地忍了下来，赵喷子这话，跟戳人心窝有什么区别？问题是赵喷子这话有理有据！
他堂堂一介帝王，总不能对一个垂死的狗东西，跨越十五年，用同一个罪名责罚两回？
那不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承认当年他有意为之……承认他是个刻薄寡恩之辈嘛！
这等事，绝对不可能！！
“皇上，虽然臣对您当年……看不惯，但为陛下名声计，那笔糊涂账，必须死死扣在阿灵阿头上，对法喀、对钮祜禄遏必隆一脉，该表示您还是得表示的。君臣一场，臣希望陛下正史有贤名，野史无……恶言。”
赵御史都不想正眼看康熙，更不想提当年那件事——
温僖贵妃前脚走，后脚康熙就默许阿灵阿在她葬礼上诬陷人亲哥，半点不念温僖贵妃伴驾多年又生育了皇子的情分，康熙身为人夫未免太……冷酷无情、薄情寡义。
康熙如吞了蛤蟆一样直犯恶心，这说的是人话？你是我的臣子，不该为我出声吗？你不帮朕开脱就算了，还这般讽刺朕，这是为人臣子的做派？
不满归不满，饶是脸绿的跟中毒似得，康熙面上还是得恨恨地应下这话。
没办法，御史大夫以言进谏、闻风奏事，你敢反驳，他就敢指着你从头骂到尾，不带半个脏字地把你气得头顶冒烟。
而且，而且，这事儿……不占理的，确实是他。
赵御史见康熙听进去了，甩甩手，拂袖离去。
说实话，要不是法喀拿陈年人情请自己来，四福晋也有交代，自己真不想来看康熙这张脸：
一想起温僖贵妃葬礼流言那事儿，自己就觉得眼前的皇帝侮辱了“忠”这个字。
“等等！”康熙急急叫住赵御史，从书案下抽出一本小册子，冷着脸扔过去，“拿着这个滚蛋！”
赵御史打开一看，手札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什么彦谨、麟钦、瀚曦、?穆礼?、腾沛?，还有方序?、冕珩?、道桉?、征浦?等，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的孩童名字。
想起前天太医诊脉，断定布尔和格格腹中是男孩（六个月了，是可以诊断性别了），赵御史心头一暖，双手拱手行礼谢恩，“臣替臣未出世的孙儿，谢过陛下。”
不得不说，陛下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但不可否认，更多的时候，皇上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帝王！！
气翻了的康熙，不在意地摆摆手，让赵喷子赶紧滚，别再碍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