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真没出息
赫连良平的脸色还是如往日那般平静，语气依旧不疾不徐，可其中的无奈，却是无法掩饰。
他深知项小满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作为一位肩负众人期盼的“义军首领”，责任太大，风险也太大，随时都可能卷入血腥的战场，生死难测。
他不想让自己的妹妹陷入这样危险的情感旋涡中，哪怕这意味着要违背她的意愿，哪怕是——“霸道”。
赫连良卿盯着赫连良平的背影，睫毛轻颤，沉默良久，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哥哥，如果让你放弃找刘氏复仇，你愿意吗？”
赫连良平身子一僵，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赫连良卿轻声说道，“你本可以隐姓埋名，大富大贵的度过此生，项公劝过你，爹娘也劝过你，可你宁愿舍掉一切，也要处心积虑的搅动刘氏江山。”
他挽住赫连良平的手臂，柔声说道，“其实我知道，你并不在意谁会重新取得这天下，百姓们的福祉，你没有放在心上，相助项公，支持小满，也只是报恩之余的顺势而为罢了……”
她顿了顿，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悲哀与凄凉，“你忘不掉国门被踏破、皇伯父被虐杀、族人被凌辱的惨状，这是你的心魔，心魔不除，你永远不会开心。”
“一样的，我喜欢跟他在一起，喜欢听他笑，听他不着调，听他诉说心事，若是离开他，虽比不得你心里的恨，可这却也是一种遗憾，我可能也会变得和你一样，你难道想看着我不开心的过完这一生吗？”
院中的风，似乎大了一些，吹得树影婆娑，也吹得二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赫连良平长吁了一口气，沉声问道：“这些，你是何时知道的？”
“何时知道的？”赫连良卿回忆般说道，“或许是你去燕云山找徐云霆拼命的时候；或许是你撺掇山匪造反的时候；也或许是你屠了李陆两家满门的时候；又或许是你算计方令舟、举家迁至柳溪村的时候……”
赫连良平再次陷入沉默，他自以为把妹妹保护的很好，从始至终养在深闺，从不让她接触任何邪恶的事情，可他现在才发现，或许说早就发现而不愿意承认，这个妹妹太聪明，自己的所作所为，根本就逃不过她的眼睛。
“那他呢？”良久，赫连良平才又问了一句，“你又是何时对他倾心？”
“他？我说不清……”赫连良卿的目光流转，宛如一泓清泉，带着一丝柔情，“也许是年前雪灾，他为百姓谋生的那一刻；也许是初入岷洮，他下令屠城的一瞬间；也许是柳溪村古柳之下，他立下宏愿的时候；也许，早在邺邱，他住进颐园之后就……”
说到这，她突然停住，左手依旧揽着赫连良平的手臂，右手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左腕，那里戴着一副金镶玉臂钏，调节后就成了手镯，是项小满从林彦章那里“抢”来的，她却视如珍宝，从不离身。
赫连良平转过头，凝视着自己的妹妹，在她仰起头的一瞬间，又将目光移开，轻声叹道：“你可曾想过，他的未来充满了变数，他出征时，你会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时时刻刻担惊受怕，他可能会受伤，可能会落下残疾，甚至可能会，丧命！”
一股风再度袭来，赫连良卿挽着自己的头发，柔声说道：“我们从襁褓中就注定了缘分，我无心追求一个结果，只想在今后的岁月里陪着他，不管这途中是美满、还是破碎，总是灿烂的。”
“你……”
“大哥，良卿！”项小满的喊声突然传来，打断了赫连良平的话。他走到二人面前，盯着兄妹俩的动作，“我说你们怎么没影了，原来是两个月不见，躲在这倾诉思念之情呢……”
他哈哈笑了两声，“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好，但也没必要这么腻歪吧，宴席要开始了，就等你们了。”
赫连良卿当即松开了手，走到项小满身边，随后转过身，笑道：“走吧！”
赫连良平看二人站在一起，眼睛微眯，张了张嘴，最后却只丢下一句“我不会答应，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随即从二人中间走过，径向主院而去。
项小满被撞了一下，趔趄的后退两步，望着赫连良平的背影，揉着肩膀一头雾水：“我又没惹他，他干嘛撞我？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不答应什么？不答应吃酒宴吗？”
赫连良卿莞尔，一把揽住项小满的胳膊：“他生气了，怨你不知轻重，要去救那位王大哥呢。”
“我也没去啊……”项小满蹙了蹙眉，愣了一会儿，才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赫连良卿环着，脸一红，连忙抽了出来，“你，你……咱们不是小孩子了，这大庭广众的让人看见，不是有损你的清白吗？”
说着话，转身就跑。
赫连良卿看他跟个受惊的小鹿似的，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项小满的局促和懵懂，让她觉得既可爱又无奈，只是笑完，随即又蹙起了眉：“真没出息！”
……
久别重逢，往往让人百感交集，熟悉的面孔，会带着岁月的痕迹再次出现在眼前，仿佛时光倒流，却又物是人非。
三家人，三份离别……
父母与儿子、丈夫和妻子、师父和徒弟，在重逢的那一刻，所有的思念和牵挂，以及未曾说出口的话，似乎都化作了无尽的感慨。
院子里的气氛热闹而温馨，没了外人，大家都围坐在一起。
项小满坐在项谨旁边，不时地给师父倒酒夹菜，眼神中满是依赖，又偶尔与另一边的张峰吵闹斗嘴，语气中难掩嫌弃。
项谨虽然保持着一贯的淡然，但嘴角的笑意，却掩饰不住对徒弟孝顺的欣慰，尤其是听着旁边赫连齐夫妇的夸奖，更是连连举杯，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何文俊夫妻俩则是一边与众人闲聊，一边照顾孩子，一边还要作四姑娘和小五吵架的和事佬，也算是独享一方天地。
众人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只是在这种氛围中，那一对兄妹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赫连良卿还好，始终面含微笑，目光时时飘向对面的项小满，双眸中满是少女的情愫。
唯有赫连良平，脸色虽然保持平静，但眼中的苦涩，却随着一杯杯自斟自饮的酒，咽入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