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是因为她们冲动不顾全大局，”梁宿一字一顿，隔空和摄像头后的人对话，“是因为你们无能。”
因为无能所以只能转嫁责任。
因为无能所以只能让受害者忍耐。
字字句句，直白尖锐。
尖锐到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像凝固了一样。
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几个中年人，一时之间也很难立刻对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行径作出反应。
惊讶到是其次。
主要是“无能”这个指控其实是很微妙的。
严重。
但不是最严重的。
既然说是“无能”，那他们就是主观上想管却管不好，而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让一小部分人为大局牺牲。
说实在的，多少有点开脱的意味。
可梁宿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为什么会在指责之余替对方开脱？
有诈？
姚洁看向梁宿。
梁宿没有看她，有恃无恐地后仰靠到椅子上，同时挑衅般挑起眉毛，直勾勾盯着那个摄像头。
她也在等。
等一个她需要的回应。
不需要幕后大佬直接回应，也不需要道歉认错，梁宿只需要眼前的任意一个人转达，转达政客用特有的弯弯绕绕的方式表明梁宿为她们预设好的立场——他们主观上想管，他们做过努力，他们不希望无辜者被牺牲。
毕竟话已经顶到这里了。
人自然也会被架住。
——“无能”可以是指责，也可以是台阶，一个至少可以保证道德无暇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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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底下，道德对政客来说未必是第一行事准则。
但明面上他们必须是正人君子。
况且这里不只有政客，还有不少资深警察，而资深警察多少是需要一些对正义和公理的执着的，他们自然也需要一个符合那点执着的答案维系他们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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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梁宿势在必得。
他们只能给出自己需要的答案。
事实也确实如此。
记录会议室内所有交谈内容的文书成了那个负责转达的人。
他的职业素养不允许他在工作时掺入过多个人情绪，可他实在忍不住多看梁宿两眼。
而结束了“唱红脸”工作的梁宿此刻似笑非笑。
对面的回应都是意料之内的东西。
除去表明立场之外还提到了一些现实阻力：精神上的伤害更难取证、无法准确量化不同人的精神状态、相关法律和设施建立的完善需要时间。当然，也隐晦提到了最根本的原因，一旦立法，涉嫌违法最多的将会是父母，那对现阶段的社会没有任何好处。
文书小哥说的口干舌燥。
但梁宿看上去并没有认真倾听。
毕竟这些她一直都知道。
她从来不觉得凭刚才那一通输出情绪的话就可以解决问题，但输出情绪确实可以爽。
嘿嘿。
下次还唱红脸。
想想乐出声来，恰巧在文书小哥结束发言后几秒。
文书脸上有点挂不住。
毕竟他虽然只是小人物，但他现在代表了背后的高位者啊！
“好了，姐姐你收收火气，很多事我们一时半会儿无法改变，”梁语轻飘飘接上话，正好唱她的白脸，“为大局考虑，总要有人牺牲的。对吧？”
文书对上她的目光，下意识点点头：“对。这是没办法的事。”
梁宿状似不屑，扫了文书一眼不说话了。
气氛得到些许缓和。
众人一起看向笑盈盈的梁语：“而且许泷烟这个案子，我其实不觉得有什么好纠结的。
程序正义代表秩序，是很重要。
把执法权下放到个人也确实会破坏秩序。
毕竟个人能力有限，如果依靠主观情绪和少量调查去判断人是否有罪，那这个世界毫无疑问会乱套。”
文书到底是年轻，听到这话松了口气：“感谢理解。”
那盘发女人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虽然她的打扮很是端庄稳重，但作为管理宗教，或者说管理非常规事件的负责人，她确实想要获得更多权利。
而她读懂了梁语的意思。
“是啊，你能能理解就好，”盘发女人没有犹豫，颇为惊喜地装傻递话，“所以你同意帮我们阻止婴灵杀人咯？”
“不。我不同意。”
“哦？那你的意思是……？”
梁语也看向那个摄像头，脸上在笑，但眼神透着寒意：“其实我的观点之前就已经说过了，那些男人的死是遭报应。
既然是’报应’，就该一视同仁，不留遗漏。”
盘发女人持续装傻：“可你刚才……”
“是。我赞同维护秩序，也赞同处决权不能下放给个人。
可婴灵不是人啊。
生前必受凌虐，死后心智不全，平等憎恨双亲。
而且诸位既然能坐在这里和我们谈论这些，那你们应该都知道’膜’的存在吧？
婴灵为什么能穿过’膜’？”
这话盘发女人不好接。
不过没关系，还有梁宿配合：“因为婴灵和它们的母亲血脉相连。
只要方法得当，母亲的死可以召唤婴灵。
你们调查那些女孩儿的自杀现场时就发现了吧？然后才顺藤摸瓜摸到了许泷烟。”
又是一阵沉默。
但此时此刻，沉默就是默认。
梁语继续往下说：“只有受害者才会不惜性命去报复，这点应该不需要讨论。
所以，凌虐婴灵的是谁？显而易见不是吗？
或许是天意，又或许是事在人为，所有这一切加在一起完全可以证明那些男人死不足惜。
而婴灵。
它们没有误判。
活人也无法模仿它们的手法。
除去需要女方自杀之外，婴灵对秩序没有伤害。
所以，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已经很明显了——避免那些曾经或现在正在受伤害的女孩儿自杀。”
这些话没有问题。
这不是文书第一次参与关于这个案子的讨论，所以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听到类似的结论。
但文书越听越觉得那里不对。
他看向微笑着的梁语，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他好像说错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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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如何避免那些女孩儿自杀……
很简单。
只需要由官方介入，在保护受害者的同时召唤婴灵，杀死所有微信群里做过亏心事的人，让这个事件成为和维护秩序没有丝毫矛盾的’报应’。
这不是你们处理的第一个和鬼怪相关的案子。
所以你们可以做到自圆其说，也可以维持自己的公信力对吧？”
摄像头不会给出回答。
文书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口。
梁语微微一笑：“很多事我们一时半会儿无法改变。为大局考虑，总要有人牺牲……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