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又一只信鸽迷失了方向,跌进了枯黄的山丘,就连秦家精心培养的金雕也无法突破那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永源乡里。
姜朔忙的昏天黑地,不见人影。
陆介再一次巡视过空空如也的鸽笼,阴沉着脸将下属耳提面命了一遍又一遍。
总念着要将衣钵传给陆凝霜的大祭司也不见了,他神神秘秘的带走了另外三人,对离开的目的讳莫如深。
晋阳城中。
秦君翔抬起手臂,接住无功而返的金金,狠狠皱起了凌厉的剑眉,深邃英俊的脸庞透着难以忽视的深沉。
旁边的侍从合力推来纯金打造的鸟架,秦君翔让风尘仆仆的金金落上去后,转身进了屋子。
等出来时,已经换了一套庄重的锦服。
料峭春寒里,充斥着狂风暴雨即将来临的气息。
……
“你醒了?”
明月刚挂上枝头,胸口处颤动了许久的睫毛终于抬起,露出了如蒙晨雾般的迷惘眼眸。
不过转瞬,对方的眼神便恢复清亮,变得淡漠,平静,与……讥诮?
只是不等良意看清,少女就侧过身阖眸背对着他,从喉咙和鼻腔里发出疲倦的哑音:
“着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现在吗?”
良意下意识出声,顺手拉过被子遮住被微风扫过的肌肤。没有了紧贴在身上的冰冷身躯,肌肤逐渐回温并出现了灼痛感。
陆二小姐情况越来越严峻了,继续放任只会回天乏术,而大祭司的打算也会落空。
良意压住这份不适,放低的嗓音显得缱绻温柔:
“夜里沐浴容易受凉,二小姐要不再忍忍?”
陆凝霜缓缓动了下嘴角,拉长的音调在夜里像是蒙了一层迷雾,“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她低语,“戏没演完前,怎么也死不了。”
冰凉的指尖滑动,停在胸口的疤痕处细细抚摸,蓝紫色的血管在指尖下跃出,只显得肌肤白得过分透明。
钻研医术的人应当很喜欢这具躯体,因为可以沿着血管走向,轻轻松松的将器官剥离出来。
她一直坚定的相信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人,有时也会迷茫,对待男人到底有没有用过心。
可如今还重要吗?
陆凝霜骤然笑了起来。
无声的笑,放肆的笑,雪白长发散落满身,一部分垂落床沿,衬得她像一位被镇压封印到癫狂发疯的魔头。
一桶桶热水灌进浴桶,浴室很快雾气缭绕起来。
良意立在门口,心里记着大祭司离开前的嘱托,犹豫之下张嘴劝道:
“还请二小姐沐浴结束及时唤我,你的身子不能再受凉了。”
“好啊——”
坐在高脚凳上的陆凝霜扭头,纤细的手臂藏在臀下,玉白双腿轻轻拨弄着柔滑裙摆,在半空中晃荡着。
半敛的眸子藏住了暗光,她唇角勾笑,肆无忌惮的将良意上下打量。
“良意弟弟若实在放不下心,不如留下跟我一起?正好暖暖我这颗心,看是不是如旁人说的那般冰冷又凉薄?”
陆凝霜的目光太过露骨,太具有穿透性,良意俊俏的脸庞霎时红透,放下干净衣物落荒而逃。
关门前他曾回头,病弱娇柔的陆二小姐捂嘴笑得前俯后仰。
及臀的雪发几乎将单薄的身躯淹没,漂亮迷人的瑞凤眼深情上翘,挂着一抹氤氲红色。
她仿佛是被无情风雨从最高枝头碾落的白山茶。
沾了水,裹了泥。
还染了她自己的血。
……
今夜的空气莫名的焦躁,即使陆介压着腰间佩刀将负责守卫的队伍提点了一遍又一遍,他还是坐立难安的徘徊在客栈之外。
月落西窗。
在所有人最疲倦的时候,意外突兀的降临了。
安顿迎接队伍的几处院落传来凌厉的刀剑声。
很快,他们清除了陆介设在周围的暗哨,不约而同的朝客栈涌来。
陆介眉心直跳,当下抽出佩刀,三两步掠至大门口,动作狠戾的将妄图冲进客栈的人斩于刀下。
“止步!”
“止步!”
“止步!”
看在陆映雪的面儿上陆介低喝三声,随后粗眉倒竖,用力一挥,滴血的宝刀将面前的数百斤的石阶劈成了两半。
陆介气沉丹田,一字一句:
“擅闯者,杀!无!赦!”
然而这些人的目的与陆介想的大相径庭,有了警告后,他们却像即将渴死的鱼看到了救命的水源,不怕死的蜂拥而上。
“小姐!二小姐!”
“我知道你在里边,你听得到外边发生的事!求你行行好,看在与我家主子的情分上,救救他吧!”
“我家主子陆言有什么错?他只是太想你了,才忍不住把别人当成了你!若要说错,错的是你!是你给了他一次次希望,又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二小姐,你有过那么多男人,凭什么不能给他碰一次,好消除他心底的执念?”
这一群人,打着为陆言求情的幌子,声嘶力竭的说着贬低陆凝霜的话。
他们痛心疾首,言辞激烈,仿佛陆言耐不住寂寞找替身,事情败露后被陆国公关进地牢,全是陆凝霜的错。
陆言那么爱你,爱到因为你,首屈一指的情报机构付之一炬。
是你毁了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你凭什么还能心安理得的待在这里?
“二小姐,求求你别回晋阳好吗?”
“你不是大小姐,你更是从小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你不知道她一路走来吃了多少的苦,才有今天的成就!”
“算我们这些当奴才的求你,你能不能为大小姐考虑一次?就一次!大小姐会是古往今来第一位女帝,她不能有一个水性杨花、生性放荡的妹妹!”
另一群人,声声泣血的替陆映雪鸣不平,好似陆凝霜活在这个世上,就会让这位开天辟地的女君王遗臭万年一样。
“闭嘴!都给我闭嘴!全都给我死!”
陆介双眼暴突,狂暴的挥舞着大刀将一个又一个出言不逊的人砍成两段。
纵然他心理素质过硬,也觉得这些言辞过于伤人,他不敢想象本就心思敏感的二小姐听到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可迎接队伍的人数近乎原本侍卫队的三倍!
陆介带领麾下众人杀得外快、再狠,那些话包括一些被老爷夫人刻意隐瞒的事情的始末,还是万分清晰的落入了陆凝霜的耳中。
首当其冲的便是陆言找了一个与陆凝霜一模一样的女子当替身。
替身已经正大光明的进驻陆府。
替身的身体康健,陆国公夫妇很是满意,终于不用为女儿总是犯病忧心。
陛下很满意,因为这个妹妹性格乖巧为人贴心,不会总找她麻烦或给她找麻烦。
“二小姐你就放心去吧,没了你他们会活得更好!”
一接引侍女仰天大笑,挥舞着短匕撞在了陆介横劈来的刀刃上,头颅骨碌碌的滚落,一张一合的嘴发出声带断裂前的余音。
“大、大小姐……奴婢尽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