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柳暗
京师城正阳门大街正西坊一条胡同内，林布关上身后门，抱着本厚重的封面缺失的《大明律》，缓步走出胡同。
当年的那个头脑一热，带着自己表妹赵玲筠私奔来到京师城的热血少年郎，如今已经被生活所迫，不得不脱下了自己的锦衣华服，委身成为侍郎家店铺的一个账房。
他一个举人，要他去火车站扛包干那些泥腿子才做的劳工活，他林布是不肯的，赵玲筠也不肯他去做。
原本两人因为盘缠用尽，打算回真定府去，但又考虑到两人是私奔出走，且赵玲筠还是逃避了当时的皇太子妃选，赵父估计恨意未消。
故而赵玲筠并不肯就这么回去，林布无奈，只能是让书童带着赵玲筠的侍女，两人结伴往真定府而去，求告赵林氏，讲述两人在京师城的凄苦，希望赵林氏能有在经济上支援一些。
林布与赵玲筠并未前往官府登记‘婚姻’，两人属于是非法同居，按照官府的排查力度，若是被发现，那么林布和赵玲筠两人，非得吃上几年牢饭不可。
所以赵玲筠都是很少出门，依旧还是像以前一般，闺房紧闭，大门不出。
生活的经济来源，就得压在了林布这个举人身上，所以林布不得不出门做工，他在天桥底下卖过字，只是一手馆阁体字，在这京师城内并不是很出彩，也就是帮那些穷苦不识字的劳工写写书信而已。
他在夫子庙卖过对联书画，只是他技艺有限，画出来的字画，也并没有得到那些香客的青睐，这些能前往游玩夫子庙的公子小姐，全都是些不缺钱，学识上也不弱于他林布，甚至还要比他强。
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林布最后无奈，只能是前往寻找些记账的活计，同时凑钱去二手书店，掏买了本《大明律》，打算走以前他看不起的公务员体制。
人的生活窘境，有时是自己目光的狭隘导致的！
在公务员考试最火热的时候，那些还未被科举制蹉跎的士子们还在一心攻读四书五经，打算在科举之路上闯出了名堂时，公务员是林布的理想之路。
但狭隘的目光，让他一次次的错过了自己最佳的人生之路，等到他被生活打击的压抑无比，想要找寻一条出路的时候，自身能力不足，回头看自己曾经的选择，才发现，原来自己错过了。
这操蛋的人生！
现在林布发现，公务员之路上，出现了许多的曾经的他，而这些曾经的他，目光不似自己以前那般的狭隘，而是锐意进取。
他这个时候才幡然醒悟，他几年前可以轻松考取的公务员笔试，现在只能名落孙山了。
一连三次公务员考试落榜，让林布灰心丧志，赵玲筠也彻底的看清了自己表哥林布的真实水平，就在林布出门做工的时候，赵玲筠卷了家中的所有钱财，不到伍圆，买了一张前往真定府的火车票，就这么悄悄的走了。
等到林布落工归家之时，晴天霹雳，赵玲筠拿走的钱，是林布这些年好不容易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就这么被赵玲筠给拿走了。
这会他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而过几日就是房东前来收租的日子，林布苦着脸不知所措。
要不是再过几日，就到了发饷的日子，且这份记账工作，对于他林布来说，也很得心应手，估计林布也得收拾包裹跑路了。
饿着肚子的林布，抱着书走出了胡同，来到了人潮挤挤的正阳门大街，这里商铺林立，大马路上车辆来往密集，大兴县衙为了让来往百姓能够不阻碍马路交通，特意修建了数条天桥，供百姓行走。
林布走上天桥，这天桥上左右却早已被那些小贩给‘霸占’，卖水果的，卖糖人的，看手相的各种各样。
这天桥是京师外城，唯一不用被收‘保护费’的好地方，这‘保护费’是小贩们的说法，也就是农户进城摆摊每日的两文钱。
但同时不用上缴这两文钱，街夫们也不会过来给他们清扫，一旦天桥上面堆积的垃圾太多，掉落到下面的马路上，导致交通受阻，那大兴或者是宛平县的巡捕们就要过来‘找事’了。
天桥这些小贩们也总结出了巡捕‘狗腿子’们的‘找事’规律，那就是逢初一十五，必定会例行过来，所以初一十五那天，小贩们就不出摊。
等到巡捕们指挥街夫将天桥打扫干净，他们就又会出现在天桥上，霸占原本‘属于’他们的摊位。
说他们懒惰，他们天还没亮就出摊霸占位置，说他们勤劳吧，自己出摊造成的各种垃圾，他们又不愿意清理带走。
但他们会联合起来，痛骂那些抓捕驱赶他们的‘狗腿子’巡捕，认为是这些‘狗腿子’在欺压他们，他们现在是报纸上说的弱势群体，是需要被照顾的。
但通过天桥的百姓，却不得不忍受他们造成的垃圾臭味，而他们口中的‘狗腿子’，却每月初一十五准时出来，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巡捕们也苦恼，不让他们摆摊，他们哭爹喊娘，让他们摆摊，他们一毛不拔，不肯出哪怕两文钱的街夫费。
总是说，巡捕们也会厌烦，有时突然抓到几个，说不听，骂不动，热血上头手上动作大了点，这些人就会躺地上耍无赖。
不知情路过的百姓就会指着这些巡捕们骂，骂他们欺压‘良善’的摊主，这些摊主都是‘弱势’农户，进城来摆摊，才能赚几文钱。
这些巡捕还解释不清，有时候次数多了，巡捕们火气也上来了，二话不说，直接抬着摊子就走，人也抓了，进去巡捕房蹲上几日。
不过等到下次‘扫街’的时候，巡捕们总是会遇到熟悉的面孔，又是这些以前被抓的摊贩子。
他们其实赚的并不少，最起码比辛苦上工的劳工伙计们要多，不过是百姓们自以为他们是弱势群体。
穷苦百姓周遭生活环境被这些赚到钱的摊贩给祸祸了，完了这些百姓还以为这些摊贩是弱势的，帮他们一起痛骂给他们‘扫街’的巡捕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