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贞公主李贞泓到了芙蓉池之后并没有直接去洛神殿，而是在一个偏院将好几个人叫了进来。
这些人有些是她明面上放在兰慧雅集里的，还有一些人则是她布置的暗线。原本这些暗线是不会轻易动用的，但是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
哪怕是静贞公主深受李攸宠爱也不敢胡乱应付，否则真要惹恼了皇父理由就麻烦了。作为李攸最得宠的女儿，李贞泓当然晓得在李攸面前失去宠爱会是多么凄惨的下场。
“你们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与我说明白。”李贞泓板着脸说道，“若是让我知道有一丝一毫的隐瞒，阖家都给我发卖到关外去！”
大圣朝的关外指的就是边境地区，这里同时也是大圣朝各支边军的军屯地区。但是仅仅依靠边军的军屯当然是不够的，于是被判“流刑”的犯人大部分会被送到这里服苦役。同时一些贵族世家用来惩戒下人也会将他们卖到这里去种地，那对于被惩戒的人来说真的是生不如死。
“不敢隐瞒公主丝毫。”众人纷纷表态。
其实大家都不是傻瓜，大家没有料到静贞公主不仅安排了明暗两套人马盯住兰慧雅集，甚至“暗子”之间还互不认识。若是有人说错了什么，肯定会被其他人举报。没有学过心理学的静贞公主完美地布下了一个“囚徒困境”，最大程度保证了自己的利益。
听完这些人的回话后，静贞公主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跟在公主身边的奶嬷嬷自然晓得自家公主正在沉思，而且这件事对她来说还是个非常头痛的事情。
“你们且到旁边候着。”奶嬷嬷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在公主吩咐之前，你们不要互相说话。如若不然，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这些人没有见过静贞公主的手段，但是或见过或听过公主奶嬷嬷的手段。作为后宫里出来的嬷嬷，这位奶嬷嬷的手段可多了。可以说是将人活活折磨死都挑不出她的问题来。
待众人都离开后，奶嬷嬷捧了一盏莲心茶给静贞公主。
静贞公主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微苦的茶水让她的心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这王家姑娘怕是得了失心疯吧！”静贞公主忍不住说道，“闺阁相争又何至于舞刀弄棒的？何况她针对的人中有一位郡君和一位县君，她这是想谋逆么？”
“公主，慎言！”奶嬷嬷惊道。
她将茶盏从公主手里拿了过来，然后说道：“这王家姑娘只能是失心疯！”
静贞公主并不傻，她很快就从奶嬷嬷的提醒中明白了什么。王家姑娘背后是王贵妃，若是王姑娘是“谋逆”，那王贵妃如何处理？赐死还是废黜？不管是哪个结果，后宫的局势肯定要大洗牌。
静贞公主的妃母还在后宫，不管静贞公主是不是为了自己的妃母，自己的妃母最后肯定是受益者之一。按照谁受益谁有嫌疑的推论，那静贞公主的妃母就逃不了干系。
“若是王家姑娘真的是受人挑拨而如此行事的话，我只能说幕后的黑手可是将大半个后宫的人都装了进去。”静贞公主苦笑道。
不过静贞公主很快就收敛了表情，淡淡地说道：“是的，王姑娘定然是失心疯。嬷嬷，咱们去洛神殿吧。”
等静贞公主搀着奶嬷嬷的手赶到洛神殿时，还有两方势力的人马也赶了过来。李贞泓瞧了一眼，那个深色宫装的中年女子乃是孙皇后坤宁宫的管事姑姑，而另外一个眉眼里透着焦急的中年妇女应该是王家的人。
坤宁宫的管事姑姑看到李贞泓走了进来，忙行礼道：“奴婢坤宁宫管事桂氏参见静贞公主。”
大圣朝虽然没有长辈身边下人在晚辈面前也算半个主子的潜规则，但是这种长辈身边的主要奴婢还是有些脸面的。
静贞公主笑着虚扶了一下桂氏，说道：“桂姑姑不用客气。”
虽然静贞公主这么说了，但是桂氏并没有恃宠而骄，而是非常正式地行完礼。
此时另一个中年妇女也过来行礼道：“臣妇王李氏见过静贞公主。”
静贞公主的奶嬷嬷凑在李贞泓耳边低声道：“这是王家大房太太，同时也是王家现在的管家太太，乃是七品孺人。”
孺人是大圣朝封赏臣子正妻的最低爵位，要求丈夫最少为七品官员。当然，八九品官员的母亲也可以特封为八品孺人，只不过案例比较少罢了。
“李孺人，请起。”李贞泓客客气气地说道。
虽然李孺人的丈夫不过是七品官，可人家授予的官职是翰林院编修。七品官放在京官或地方官中都不显眼，但在翰林院却意味着已经迈过一道关键门槛，接下来不是走外放路线就是继续走翰林院传统晋升路线。
但不管走哪条路线都意味着这个人已经有了在未来成为朝廷重臣的潜力，因此饶是静贞公主也不敢对人家的妻子拿大。
“大家都落座吧。”李贞泓说道，“等会我们让她们都来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因为皇后为兰慧雅集的管理者，所以正座自然要空出来。李贞泓坐了左首的第一张椅子，李孺人则是坐在右首的第一张椅子。至于桂氏，她因为是宫女身份，自然是没有资格在两名贵妇面前落座的资格，于是她静静地站在了李贞泓身后的不远处。
“今日的事情，我等自然是以公主马首是瞻。”李孺人笑着说道，“毕竟我家出了这档事，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听闻豆蔻少女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容易伤情，进而心神失守。不若请太医给王姑娘瞧瞧？”李贞泓问道。
李孺人先是脸色一紧，随后苦笑着点头同意了。
春暖花开容易发疯的那是什么？那是疯狗啊！李孺人不知道李贞泓的话是不是嘲讽，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给王家脱困的最好方法。
只要王诗蔚“疯了”，那不管王诗蔚做了什么事情，那王家撑死就是“监管不严”的问题。那么皇帝和其他朝臣就算再想找麻烦，那也不至于将王家满门抄斩。对于王家这种百足之虫来说，只要没有彻底消灭就总有翻身的日子。
“是我家疏忽了。”李孺人说道，“前几日就瞧着姑娘不大对，但是没有放在心上，未曾想今日就发病了。”
两个人睁眼说瞎话地给王诗蔚定了个闻所未闻的病，然后还非常认真地请来了太医院的太医瞧病。
古代虽然没有精神科或心理科医师，但是却有一个算是“巫医不分”的祝由科。祝由科若是在民间还算稀罕，但是对于大圣朝第一医院及医学研究中心的太医院来说，祝由科却是有的并且还是完整的祝由科。
要知道完整的祝由科可不单单是针对心理病或精神病，而是所有疾病都包含，只不过人家的治疗方法和传统中医完全不同。
而真正算是心理科或精神科的则是祝由科中的书禁科和砭针科。若再细究下去的话，书禁科针对的是没有器官病变的精神类或心理类疾病，而砭针科则是针对有器官病变的精神类或心理类疾病。
太医院的院正虽然知道静贞公主的话大概率是胡扯，但是后宫女人生病的又有几个不是在胡扯呢？所以院正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直接让书禁科和砭针科两科的好几位太医都去了芙蓉池，直接来个大会诊。
在太医院坐诊的太医的第一门本事就是察言观色，要不然怕是想活到年底都难。这几个太医过来听了李贞泓奶嬷嬷的话之后便明白了，王诗蔚已经确定有“失心疯”了，而他们的作用就是给王诗蔚补上合理的诊断报告及病例。
“你们要做什么？”王诗蔚看着忽然闯进来一群人惊问道，“你们知道你们冲撞的是谁么？”
王诗蔚此时被人按在洛神殿稍远的一间偏殿里，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让王诗蔚在椅子上丝毫不能动弹。
“连识人的能力都没有了，这位王姑娘怕是疯得不轻啊！”为首的一个老太医冷冷地说道。
其他太医已经知道事情的大致经过，他们已经判断出王诗蔚怕是性命难保而且王家也绝对没有胆量追究，所以他们看待王诗蔚的眼神就和看一个死人差不多。
太医们轮流给王诗蔚问诊切脉一番，然后一本正经地讨论起来。
过了两三盏茶的功夫，太医们离开了偏殿。
王诗蔚哪怕再糊涂也察觉到不对劲，她大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我要见贵妃娘娘！”
“姑娘还是别给娘娘招祸了吧！”有位嬷嬷厉声道，“姑娘以为自己做了这般惊天动地的事情还能全身而退？”
“你们！”王诗蔚怕了，“我要见爹爹！我要见爷爷！我伯娘最疼我了，我要见伯娘！”
“姑娘还是省些力气罢！你伯娘如今正在洛神殿商议如何处理你呢。”嬷嬷嘲讽道。
王诗蔚愣住了，她们是那么爱她啊！天天在自己耳边念叨“闺女就要娇养”。自己不仅在家里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连哥哥弟弟们都是可以随便欺负的。甚至自己在外面招惹了什么祸事，爹爹也会笑着将那些人打发掉，然后安慰自己不要害怕。
伯娘更是说了，我们姑娘有什么不能做的？莫怕，伯娘一定会帮你的。
“他们为什么不‘娇养’我了呢？”王诗蔚怔怔地问道。
几个嬷嬷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露出不屑的模样。别看外面的人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越是大户人家越是对自家的闺女管教严格。虽说女子不用参加科举，但是哪个世家勋贵的姑娘不能写几首诗做几篇文？再不济也能编几句顺口溜。
若是嫡女出身，那更是琴棋书画并骑射针黹一个不落。最重要的便是待人接物，尤其是要知道什么事不能做而什么人不能得罪。
而此时的洛神殿里，李贞泓与代表孙皇后的桂姑姑及代表王家的李孺人达成了共识，那就是整件事定性为“误伤”。肇事者王诗蔚经过太医院确诊为“失心疯”，日后自然交由王家监管。至于两位受害者的损失，那自然也是王家去负责。
李孺人当然不会在赔偿上含糊。毕竟王诗蔚得了“失心疯”可以让王家避免被满门抄斩，但是王家也不想被折腾得太厉害。而皇帝对王家的惩戒程度就要看静安郡君和静惠县君两人对赔偿的满意程度。王家虽然号称是大圣朝的“第一清流世家”，但这百余年的累积也是家底丰厚。而且和暴发户不同，王家的财富可有不少都是文雅之物。
“既是此间事了，我也不多待了。”李贞泓起身道，“我也不耐烦见人，两位妹妹这次就不见了。我这边还急着给父皇及母后回话呢。”
“那就不打扰公主了。”李孺人欠身道，“我这边自然会和两位贵女当面致歉的。”
李贞泓点点头，便吩咐仪仗回府。
“公主，这次就真不见静安郡君和静惠县君了？”李贞泓的贴身宫女问道。
“不方便。”李贞泓摇摇头，“一个风头正盛，一个家世复杂，父皇不愿看到我和她们纠缠太深。”
奶嬷嬷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公主所言极是，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待李贞泓和桂氏走走远之后，李孺人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带我去拜见郡君和县君吧。”
林雅菡与李贞澜并包婉、崔茜茹、向语桐等人在不远处的小院子里休息。毕竟几人被冷箭给惊了，心神暂时不宁也是有的。她们自然也下帖子去太医院请人，林雅菡作为郡君还是有这个资格的。
作为一个后世混过知乎的人，林雅菡自然晓得在索赔这块一定要给自己叠足够的buff，其中医生的诊断证明那是最有效的。后世一个轻微伤鉴定就能让肇事者秒变刑事犯，从此他的儿孙就与公务员这个职业彻底无缘。可谓是现代社会的“大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