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了双妩媚斜飞的狐狸眼，茶色瞳孔。
只看眼睛，很是魅惑勾人。
那人目光在青衣少女脸上扫了扫。
“是你啊。”声音拖得懒洋洋的。
阿焉：“你认得我？”
如何不认得？
沈清瑜轻嗤一声。这不是跟在那位绣衣使大人身边的小美人嘛。
上回他多看了两眼，宋六郎警惕得眼睛瞪得像铜铃。
沈清瑜把一方白帕子盖在脸上。
懒洋洋吩咐：“走。”
是这小美人运气不好，他现在没心情跟其他人玩耍。
眼看着软轿要重新出发。
阿焉开口：“公子可是生了病？身体虚弱无力，精神恹恹，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坐在软轿上的沈清瑜眼睛亮了。
“你能看出来？”
“不知公子是何时开始发病的？”阿焉问。
坐在软轿上的沈清瑜，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看着她。
并不说话。
倒是他旁边的仆人不敢大意。
“自上次宋园宴之后，公子就发病了。请了许多大夫来瞧，都瞧不出端倪来。只说，大约是累到了。”
阿焉摇头。
“那些人自然瞧不出来。”
仆人：“姑娘能医治我家公子的无力症？”
阿焉：“可勉力一为。”
软轿上坐着的沈清瑜笑道：“小畜生，做起你家公子的主来了。”
仆人赶紧下跪赔罪。
沈清瑜那双狐狸眼落在阿焉脸上。
“罢了，且让你试试吧。若是医治不好，我可是会生气的。”
仆人暗自庆幸。
幸而这姑娘不知道，沈公子生气时的代价是什么，不然肯定就不敢治了。
。
这地方在竹园出口，自然不适合治病。
仆人把沈清瑜抬到了一处无人的花厅里。
阿焉先给他诊脉，又仔细看了看面色，眼睛，和舌苔。
沈清瑜笑道：“倒是似模似样。可有医治的办法啊？”
阿焉也不回话。
转头吩咐跟着自己的婢女。
去寻找一点柏叶，苦菊，枸杞子，决明子。
片刻后，东西寻齐。
阿焉把这些东西捣碎了，揉成一个小团，放进香炉里点燃。
这才对沈清瑜说：“公子先睡一会儿吧。接下来的治疗，有点吓人。你还是不要看为好。”
沈清瑜笑：“你这么说了，我倒非要看看不可了。”
阿焉也没有坚持。
从袖中取出针包来，在沈清瑜的胸腹大穴上各扎了一下。
末了，在他手腕上切了一条细小血痕。
香炉里古怪的香熏味越来越浓郁。
鲜血从伤口处沁出。
沈清瑜突然挑眉。
就见一条细细的丝线似的虫子，从他的手腕里爬了出来。
这是什么！
在场众人都惊得汗毛倒立。
沈清瑜捏着那条沾满鲜血的虫子，饶有兴致提到眼前看。
也不知这虫子本来就是红色，还是因为吸了他的血，才变成红色。
阿焉把他的手腕包扎好。
收齐桌上的医具，道：“好了。接下来两天，公子好生休息，很快就没事了。”
沈清瑜：“我这是什么病呢？”
阿焉：“你被人下了蛊虫。”
什么？蛊虫？
沈清瑜脸色没什么变化，旁边仆人脸全白了。
谁不知道服侍这位主，风险最大。
若有个万一，所有人都得去陪葬。
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竟招惹这个疯子！
…
沈清瑜：“姑娘倒是医术高明。也许，这虫子是你下给我的吧。”
阿焉淡淡道：“谁知道呢，也许吧。”
她转身要走，并不在意别人的评价。
沈清瑜跳起来拦下她。
笑眯眯的。
“我知道不是你，是她。你是秦大人的心上人，我只远远见过你一面，你又怎么会害我呢？”
他说了一串的话，阿焉却只听到了一句。
“她是谁？”
沈清瑜有句话说对了。
这虫蛊的确是她养在蛊房的小东西。
在今天遇到沈清瑜之前，她都不知道，竟然能有人偷偷溜进她的蛊房里，还不被人发觉。
好大的本事。
沈清瑜笑嘻嘻的。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救了我，我要报答你。”
他说着话，手里尚且捏着那条血虫。
“这样吧。我刚才依稀听见清音台在唱拜月亭，不如我也给你唱一场戏吧？我唱得可比他们好多了。”
阿焉摇头。
“多谢。但我不喜欢听戏，吵得心口不舒服。”
沈清瑜：“那你想做什么？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我的命都可以。”
他那双妩媚的狐狸眼盯着人瞧，似真似假说些温柔话的时候，几乎没人能躲开他的引诱。
阿焉：“这样吧。听说宋园的菊花开得很好，可惜今天主人并没有开放菊花花圃。你能带我去看看么？”
“当然可以啊。”沈清瑜答。
说话时手指不自觉用力，便把那只虫子捏死了。
血肉模糊的一团挂在他手指间，他侧头看了片刻。
道：“我这算是杀死了自己的亲生血肉么？”
花厅内静悄悄的。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这群无趣的人。
他用仆人的衣服把手指擦干净，微笑着说：“走吧，阿焉姑娘。我来为你带路。”
。
宋家富贵。
甚至藏书楼里的窗户，都是来自于西域的绿玻璃。
淡金色的阳光透窗而过。
藏书楼里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
宋六郎抬手向内，里面层层书架几乎看不到尽头。
“法师，请。”
他被长辈派遣，带道慈禅师来藏书楼观摩那几本据说由禅宗第二代祖师亲手所写的经文译注。
这几本书被当做身份和财富的象征放在这藏书楼里当镇楼之宝。
事实上，别说宋六郎自己，便是宋家家主老爷子，也未必来翻过这些老古董。
但古董，古董。
到用的时候，自然就有其价值了。
宋六郎一边往内走，一边与道慈讲说自家先祖与禅宗的关系。
无非是，某一个叔祖父，曾经勘破红尘，出家为僧。
当年也在华昙寺中修行过。
这在当年算不得什么光彩事，而今倒是可以拿来当做谈资了。
白衣僧人身量比他高一些。
步伐从容，偶尔点头回应两句。
虽看着高冷，不好亲近。但交谈起来，可比祖父好说话多了。
宋家的藏书楼共有三层。
平日里专门有人打扫管理。
宋六郎早派了人来，吩咐藏书楼的管事把那几本梵文经书拿出来。
等了一会儿，却还不见有人过来交书。
怎么回事？
他拧起眉头，正待发作，忽然听得书架中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婢女从书架里走出来。
手里捧着几本书，垂着头，朝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