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颅骨堆砌在教堂的顶梁与柱子上，那一双双空洞漆黑的眼睛，有的来自于纯净的人类，有的来自于异形的躯体或是各位非凡生物。
但它们现在都有着一个相同的特征，那就是它们正齐齐地将那充满了奇异恩典般圣洁的注视投向教堂中央的顾时。
位于整座尸骨教堂环绕下的顾时显得是如此微小，仿佛一只置于空地上的木偶人像。
他看着坐在礼堂椅最前排的亚当的背影，神念久违的震动了一下，然后又黯淡地平静了下来。
他回过头瞧了一眼黑夜女神，后者仍然站在原地，将双手置于身前，淡然地看着他。
于是他低下头发出了一道意味难辨的笑声，随即转身朝着礼堂椅的最前排缓缓走去。
伴随着他的逐渐靠近，安静坐在椅子上的亚当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祂微微弯着背，将手肘支撑在腿上，掌心握住垂挂在祂脖子上的十字架，闭着眼睛，像是一位真正的神父那样虔诚做着祷告。
顾时走到了亚当的旁边，抬头看了一眼那被数不清的骸骨簇拥着的，约莫有上百米高的巨大十字架。
站在这十字架下，顾时便更感自身的渺小。即使他曾经成为过神只，现在也仍旧是天使级别的强者，但在这高大的十字架下，却依然会心生少许的退意。
或许这十字架，才真正象征着某种潜藏在他们这些非凡者灵性当中的某些东西。
顾时收回了视线，绕过亚当，来到了祂的右侧。随意调了个适当的间隔距离，顾时便并排与亚当坐在了一起。
直到此时，亚当依然没有对顾时表露出什么反应来，于是顾时就转头看向亚当，把脑袋倾斜至与祂一致的幅度，稍稍低下去，从下往上地看着亚当的面孔，开口说道。
“瓦列里医生，你的胡子是不是又变长了？”
话音刚落，亚当就慢慢睁开了眼睛，露出了那一双金黄纯净，澄澈到如同刚出世的婴孩般不受任何污秽沾染的眼眸。
他轻轻转动脖子，将和煦的目光投向了顾时，被浓密的淡金胡须覆盖的嘴巴稍稍扬起，做出了一个没有任何负面意味的笑容。
“看来你和瓦列里也有过一段难以忘怀的友谊。”
见亚当终于有了反应，顾时便以弹跳式地回正坐姿，但依旧有些懒散地弯腰拱背。
“这就有些夸大了，更多的时候都是我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喝着茶听他给我灌鸡汤。”
“呵呵，他向来便擅长这么做。过去在我被那些实验内容折磨得难以复加时，也是他为我开导，帮我唤醒新的动力。”
“真是一医传两代，人走医还在啊……”
顾时这样说着，亚当的眼睛当中不免有了一些难以察觉的闪动。
但他也还是没有做出任何进一步的动作，仍然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向顾时靠近分毫，仅仅是如平常聊天般说道。
“那可真是一段很难忘的经历，方便与我讲述一下你离开地球后的那些遭遇吗？”
“免了吧，那可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而且并不美好，也就比这里的情况强上一些。”
顾时摆了摆手，跳过了这个并不和谐的话题。他摇晃着身体，一边没有任何意义地点着头，一边又转头看向亚当，开玩笑似的问道。
“你怎么给自己换了这样一个名字，以前的那个名字不能用了吗？”
亚当垂下眼眸，将手掌摊开，看向手心里的那枚十字架。
“我没有教过你，也不知道你在那个地球有没有学过俄语。”
“在俄语中，‘奥罗尔’是拂晓日出的象征，而‘格里沙’代表着守护者与扞卫者的意义。”
顾时挑了挑眉，“哦”了一声，说道。
“难怪，你从那里爬起，见证了世界灾变后的模样，便决定保护这个生你养你的故土……那你为什么不教我呢？”
“因为我觉得当初的你并不能很好地理解这些名词的含义，就像我当时放任你前往星空时一样，你一定要自己有所得时才会明白更多。想必另一个世界的我，也是同样的这般想法。”
“有时候我还真是怀疑你们是不是有着跨越宇宙的交流能力，为什么总能做出如出一辙的行动。”
“因为，这就是时代于个人层面的推动体现。你在那个地球是成长在赛里斯的，想来应当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
“还真是。我有个朋友也是露西亚人，他对过去的那个红色大国很是怀念，应该会很喜于与你交流。”
“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有机会的话，多劝劝你的那个朋友，尽量要往前看。”
“那就是之后才有机会考虑的事情了。”
顾时向后伸展着身体，嘴里轻声念叨着。
“守护与扞卫，可是现在的这个世界，你又准备怎么去扞卫呢？”
亚当没有说话，顾时的余光却是注意到从尸骨教堂的正门处，那抹黑暗的影子悄然往这边走来。
他转过身，一只手搭在了礼堂椅上，歪着头看向踱步而来的黑夜女神，扬起嘴角说道。
“难怪你们这个庇护所能坚持那么久还没被愚者发现。隐秘的力量加之尸骨教堂的隔离效果，想来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根本没有人能够自外侦测在这片空间吧？”
“你们是什么时候联合在一起的呢？愚者发疯的当天？那样的话你们的动作也未免太快了吧。”
黑夜女神走至近前，柔声回答道。
“实际的时间要更早，在大崩溃之前，祂的状态就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哦？”
顾时微微张大了眼睛，又看向亚当，朝他投去了确认的目光。
亚当点了点头，表示祂认同了黑夜女神的话语，同时说道。
“愚者的变化表现在了祂的行动中，除了来自于旧日的我与黑夜，便只有黑皇帝能够发觉那些变化。”
“黑夜曾试图探明原因，但在发现愚者的变化中暗含着某些触之即禁的隐秘时，祂便停止了干涉的想法，前来找到了我。”
“我们便一同开始做起了日后的谋划，直到大崩溃，再直到现在。”
顾时抬手按住下巴，稍稍眯起了眼睛。
“有意思，所以你们的谋划究竟是……？”
亚当语气平静地说道。
“杀了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