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虽有迟疑,却不敢违抗赵承业的命令,粗手粗脚地解开孟七等人身上的绳索。
孟七揉着发麻的手腕,后颈的钝痛还在隐隐作祟,抬头便撞进吴天翊的目光里 —— 少年世子没有半分责备的怒意,眼底反而盛着温和的关怀,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像是在说 “我没事,别担心!”
那眼神轻轻扫过他渗血的手臂,又落在雪地里倒下的弟兄身上,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随即对着孟七缓缓点头,那点头里藏着 “赶快走,完成任务” 的郑重托付。
孟七的心猛地一揪,愧疚与暖流瞬间交织在一起,更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羞愧 —— 自己身为世子亲卫,本该是挡在小王爷身前的盾牌,如今却让主子身陷重围,反过来还要靠主子用自身安危周旋,才能换来一线生机。
这般护主不力、反成累赘的挫败感,比身上的伤口更让他难受,只觉得刚才的冲动不仅愚蠢,更是对 “护卫” 二字的亵渎!
“小王爷……” 他声音哽咽,刚要再说什么,就被赵承业不耐烦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滚!再磨蹭就别怪本官反悔!”
侍卫们推着孟七往外走,他踉跄着回头,只见吴天翊依旧站在包围圈中,却对着他比了个 “快撤” 的口型,眼底的关怀从未褪去。
走出庄园的那一刻,雪风猛地灌进衣领,孟七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攥紧拳头,用袖口飞快抹去脸上的雪与泪,脚步没敢有半分停顿,只趁着与身后暗卫并行的间隙,压低声音沉声道:“走,按原计划行事!”话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赵承业派来 “监视送行” 的两名侍卫跟在身后,便不再多言,只是脚步迎着风雪越跑越快。
心里早已打定主意:先带暗卫赶去汇合陈六,将周正安全送出石和县,再寻机会回来—— 哪怕拼上自己这条命,也要把身陷囹圄的小王爷救出来!
方才护主不力的羞愧还烧在心头,这一次,他绝不能再让小王爷孤身涉险。
看着孟七他们骑上马快速离去,吴天翊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才缓缓放了下来,紧绷的脊背也微微松弛了些。
此时就听赵承业阴阳怪气的笑声在身后响起,他挑着眉转过身,只见赵承业正用刀鞘漫不经心地刮着袖口的雪沫,吊梢眼斜睨着吴天翊,嘴角撇出一抹讥讽的笑,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的轻慢:“没想到吴世子竟这般重情,身为燕藩金枝玉叶,反倒将麾下侍卫的性命看得比自身还重?”
“当您的侍卫当真是三生有幸,竟能让世子殿下以自身为质,换他们周全!”
话没说完,他就被吴天翊冰冷的眼神打断,赵承业却毫不在意,反而往前凑了凑,对着吴天翊假意躬身一礼,语气带着几分故作恭敬的施压:“世子爷,人,赵某已依您所言放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微微抬起头,露出一抹阴狠的狞笑“此刻还请殿下信守承诺,告知赵某那‘锦盒’究竟藏于何处?否则……”
吴天翊冷哼一声,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慢条斯理地掸了掸玄色劲装下摆的雪屑,语气里满是藐视:“放心,本王爷向来一诺千金!”
“只是赵指挥使这般‘虎中宣力任为伥’的‘忠勇’,倒让本王想起一句诗 ——‘虱里趋时真是贼,虎中宣力任为伥’。”
“你为淮南王鞍前马后,不惜绑架燕藩世子,这般‘尽心竭力’,想必你家王爷若知晓,定会赏你个‘为虎作伥’的头功吧?”说罢仰头大笑。
随即话锋一转,他抬眼斜睨着赵承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锦盒的下落,本王自然会说!”
“但不是现在 —— 得等孟七他们走出石和县地界,本王确认他们安全无虞才行!”
说罢,他忽然话锋一转,微微一沉吟笑道:“要不,赵指挥使不妨陪本王爷在此稍作盘桓?”
“左右孟七他们赶路也需些时辰,不如唤人煮一壶热茶驱驱寒,再寻位伶人抚琴助兴 —— 你我‘宾主尽欢’,待时辰一到,本王自会将锦盒下落告知于你,岂不比这般剑拔弩张来得自在?”
赵承业一听,顿时整张脸沉得像泼了墨,黑得能滴出水来,攥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到几乎要捏碎刀柄!
可偏生敢怒不敢言,这燕藩的小王爷,他是得罪了,而且是得罪死的那种!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到那份威胁到自家王爷的那份证据,否则,他估摸就得嘿嘿了!
他强压下喉咙里的火气,声音沙哑得像是磨了砂:“世子倒有闲情逸致!只是赵某军务在身,没那功夫陪殿下品茶听琴 —— 时辰若到,还请殿下莫要再寻借口!”
说罢,他狠狠一甩袖,转身对侍卫喝令:“守住庄园各处!不准任何人进出!”
自己却背对着吴天翊站在院中央,风雪吹乱了他的衣袍,也吹不散他眼底的焦躁与绝望。
此时吴天翊看着赵承业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鄙夷地撇了撇嘴:“嘁,竖子不足与谋,枉费一番雅意!”
说罢便转身步入庄园角落的小亭,雪粒子落在亭檐瓦当间,簌簌作响。亭外几株枯梅斜斜探出枝桠,残雪压着疏影,倒添了几分清寂。
亭内石桌上积着薄雪,寒风从破损的亭柱缝隙钻进来,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
他抬手轻轻扫去石凳上的雪沫,衣摆一撩便坐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冰凉的纹路,眉头却微微蹙起。
目光越过院墙的断垣,遥遥望向石和县的方向 —— 那里隐在风雪迷蒙中,只余下模糊的轮廓。
他心里那点因孟七离去而放下的担忧,此刻又翻涌上来:原本营救周正的人手便不算充裕,孟七为救自己又调走八人,仅凭陈六带着剩下的人,真能冲破淮南王布下的暗哨,将周正安全接出来吗?
雪风掠过耳畔,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 他不知道自己能拖多久,若赵晨业来硬的或者从房梁中搜出锦盒,返回石和县,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周正出事,即便自己能脱身,燕藩也失了制衡淮南王的筹码,那自己这次以身涉险的布局,便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还会将燕藩拖入更被动的境地!
他望着风雪深处愈发浓重的暮色,眼底的沉凝几乎要与天色融为一体,唯有指尖微微颤抖,泄露着心底的焦灼:孟七,陈六,你们可一定要快,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