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原本白皙俊美的容颜如今被狼狈遮掩，凌乱的发丝与泥土、血污相融，泪痕交织其间。
江易秋也不住湿润了眼眶，微微侧过头，既是不解，又是质问：
“你哭个什么？”
“属下哭…公主果然舍不得杀我。”他声音变得极轻，吐气艰难，却笑着挤出话语，“只可惜，公主若不杀我，被我害死的诸多冤魂就永不得瞑目了。古时都说女子是红颜祸水，可是在这儿，属下才是公主的祸水，今日一战，怕是要被御史台载入史书，叫后人永远唾骂了…”
江易秋闻言，面色陡然阴沉，双眸中怒火炽烈，灼烧一切：
“你以为我真的舍不得动你？”
似乎是气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又是气这男人的所作所为，她心中暗自懊悔，深吸一口气，迅速松开剑，蓦然俯身，伸出修长的手指，然后准确无误地掐住了严淮屹的咽喉。
呼吸一窒，仰面朝天，严淮屹面对她的怒视，大脑瞬间昏沉起来；冰凉的手指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颈项，力道恰到好处，使得他脸庞瞬间涨红，青筋毕现。
可是侍卫并不挣扎，任由她的双手深深陷入他的肌肤。接着，他嘴角浮上笑意，直直地望着她，不语。
这一刻，内心是说不清的解脱，他找到了唯一的安宁。
实在累了，如果真的能了结在她手上，很不错。
“公主…惩处、反贼，定…定能名留青史…”
见他还说这样的话来气她，江易秋忍着泪意，狠狠咬牙加重手上的力道，却又害怕那力度会真的夺走他的性命，内心的矛盾与挣扎比之于眼前的画面更为激烈。
严淮屹神色更软下几分，心道：
可惜，呼吸不畅导致头脑发晕，加之泪水迷了眼，公主的脸旁多了几道重影，他就快看不清了。
本能地抬起手臂，如同一道破冰的暖流覆上自己的脖子，轻柔地抚摸那双禁锢他呼吸的手。轻轻摩挲，在触摸中传达他不能说出口的话语。
顺着她的手臂向上，触及到她坚硬冰凉的铁甲，然后，慢慢抚向她的下颌，那熟悉的轮廓，那曾经无数次梦中的触感，如今就在他的指尖。
“公…主，这，这一身，极好看…咳。”他挣扎着艰难开口，一个一个字地往外吐露，“威风，咳咳…极了，你最适合…正红，这一身，比那件…嫁衣，更美，更动我心......”
话落，泪水再一次自他的眼角滑落，他伸长手指撩起她的斗篷，指尖细细摩挲。
嫁衣？
“什么?”她眼中闪过疑惑，不自觉中将手上力道松了两分，“这时候说什么嫁衣？我在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背叛我！”
侍卫耳畔的鲜血滴滴答答，身躯被她压制。
即便两只手也都没有受到压制，且体魄强健力量超于公主，他只需要稍加用力，就能挣脱束缚，然而此刻却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摄住，失去所有的力气，任由她的怒火焚烧。
既不抵挡，也不挣扎，只有那被掐之处血管的脉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决定。
“…你想死？”江易秋的声音颤抖，夹杂着无法言喻的痛苦，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侍卫眼神深邃，对她这的接连的质问置若罔闻，嘴角带着苦涩的微笑：
“这是属下应得的惩罚。”
她摇头，手指颤抖：“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低头看着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能感觉到他的痛苦，那不是因为窒息，也不是耳畔的伤，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什么东西…这男人，有重要的事瞒着她不肯说。
侍卫依旧流着泪笑对她，缄默不语。
见他一直哭，她似乎也被点燃情绪，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滚烫地滑过脸颊，最终无声地落在严淮屹微凉的脸上。
泪与痛，爱与恨，似乎都在这一瞬达到了顶点。
直到他不受控制地阖上眼睛，嘴唇发白，心跳几乎停止，江易秋忽然感到一阵异样的悸动，狂涌的泪水似乎在主动与侍卫告别。
她慌了神，一下松了手中的力道，只虚虚地扶着他的脖子和下巴。
“严淮屹…”她轻拍侍卫的脸颊，呼唤他的名字，见他不醒，又拔出插在他脑袋边土里的剑，再捧着他的脸，急切地喊道，“严淮屹，你醒醒！！”
然而，侍卫没有回应，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世界仿佛静止，只剩下她的心跳声。
无法呼吸，无法思考，似乎方才狠狠掐着侍卫那双手也一把掐死了自己。
剧烈颤抖的双手捧起他的头颅，让他枕在自己的膝盖上。她不敢探脉，害怕知晓侍卫已经离她而去，于是抬头张望，试图找别的什么人来帮忙，寻人来帮她看看侍卫是不是还活着，来帮她探探侍卫的气息……
然而，眼前只有堆积成山的尸群、挥舞的血红残剑、破损的旗帜。无人能帮她。
于是，只好收紧手臂环抱着他头，她下巴剧烈颤抖着，大概是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冲击，泪水与近乎无声的嚎叫一同涌出。她试图吸气，但那紧绷的喉咙却让她无法顺畅呼吸。
下一刻，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唇贴在他的唇上，试图用这样的方式传递她的恐慌。
泪水混合着他的血水，滑落在他的脸上，恰如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哭声在空气中颤抖，像是破碎的铁剑，刺痛着心脏。
她紧紧闭着眼睛，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他的气息，每一个他的心跳。
突然间，一股微弱的跳动从严淮屹的胸腔中涌出。
她霎时止住哭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下的男人——严淮屹的嘴唇微微颤动，发出微弱的低吟。
颤抖的手指轻轻地触碰他耳后的肌肤，冰冷的触感下，是脉搏的跳动。
江易秋犹如被闪电击中，瞬间清醒过来，顾不得思考，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再次狠狠地吻住他。
若说这是吻，似乎有些不太像，她的动作带着愤怒、决绝，无法言喻的迫切，如饥似渴地寻找他的存在，像是要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严淮屹的身体在她的怀抱中微微颤动，刚找回的气息变得越来越艰难，她意识到男人因这个吻又一次接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