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根悲伤的浑身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承受不住晕厥过去，却又像是挂在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在风中摇摇欲坠却就是顽强地不肯落下。
他不是在哭唱。
声音没有韵律又嘶哑难听，却如同裹着沙砾的冷风，吹得大家都红了眼睛。
“大根儿......”孟寡妇怔愣愣的，仿佛被王大根的举动惊住了。
“大根儿哥！” 王大军一脸感动，举起袖子不停擦拭着眼睛。
“大根儿哥！”王二民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有羞愧，有难过，还有一丝的动容。
“叔，为啥死的不是俺啊，为啥死的不是俺啊......”王大根脸色一变，忽地踉跄站起身，举起拳头猛地砸向自己的胸口，仿佛陷入了魔障一般。
要是王思明此刻在这儿，肯定会给王大根点个赞，就这演技还有这狠劲儿，他王小明来都得甘拜下风！
“大根哥！”
“大根儿！”
王大军、王二民还有离得近的高五叔急忙冲过去，连拉带拽地阻拦着王大根的自残行为。
“大根哥儿，你别这样，爹的死怎么能怪你呢，都怪我们兄弟没让爹过上好日子，他才想着上山抓野鸡......这才遭遇了不测......呜呜呜——”
王大军使劲儿拽住王大根的一只胳膊，咧着嘴放声大哭。
王二民死死抱着王大根的腰，感受到手下那硌的慌的骨头，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难受，可一听到王大军这话，啥伤心难过或是怜惜，统统都随风飞走了。
啥玩意儿，爹去抓野鸡，还要怪他没给爹买只鸡吃，怪他不孝顺了呗？
老大这人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大根儿你醒醒！你这孩子咋啥都往自个儿身上揽，这关你啥事儿？咋还钻上牛角尖了！”
高五叔拽住王大根另一只胳膊，额上青筋暴起，高声厉喝。
其他村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摇头叹息，赶忙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
“大根儿，咱都知道你对你叔好，知道你孝顺，可你也不能做傻事儿啊！”
“害人的是野猪，又不是你，你又不是不想救你叔，可谁让野猪就认准了你叔呢......”
“大根儿，老实兄弟看到你这样，走的咋能安心啊......”
“唉，瞧这孩子伤心的，咋就不来道雷把那害人的畜生给劈死呢？”
王大根：“......”他身体一僵，马上又恢复正常。
哼，该被雷劈的是抛妻弃子的王老狗，他王大根这是在替天行道！
至于王老狗走的不安心？他巴不得这老家伙死不瞑目呢！
不只死不瞑目，他还要这老狗在地下也要悔恨痛苦不得安宁！
现在？只是开始而已！
“哇——俺——俺——俺就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啊......”王大根在大家的劝说下仿佛清醒过来，被松开后蹲下身抱头痛哭。
双腿却趔趄了一下，差点没坐地上。
刚才为了效果，他直愣愣跪到地上，可是把腿磕的生疼。
再加上那地冻的跟冰疙瘩似的，寒意传到双腿，现在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说起来，还是怪王老狗！明知道东北这边冷，却不给自己准备过冬的棉袄棉裤。
他现在穿的还是从老家带来的，里面的棉花又薄又硬，一点儿都不保暖，在呼呼刮着北风的灵棚里，简直是度日如年！
“大根儿哥......”
见王大根因为爹的去世这么悲痛自责，王大军也不由得泪流满面。
这灵棚里有谁是为爹真心实意的伤心呢？
老三的哭嚎像演戏，老二守灵时还在抱怨，小妮至今没见没掉过一滴眼泪，媳妇和弟妹的哭丧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孟寡妇倒是差点哭抽了，可她哭的是她自己的恓惶......
这里也只有自己，还有大根儿哥，是真心在为爹的去世难过吧？
王大军蹲下身，一把搂住了王大根，哽咽着说道：“大根儿哥，只有你是个好的......
就冲你对我爹这么好，以后我都把你当亲哥，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
说着，把自己棉袄外面套着的厚衣裳脱下来，披在了王大根身上，他刚才摸到大根儿哥的棉袄硬邦邦的一点儿都不保暖，他得对大根儿哥好。
王大根愣住了，他本想借着灵棚一哭在乡亲们面前刷刷好感，以后在村里的日子也能好过点儿，却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
他摸了摸自己破棉袄上的衣裳，把他当亲哥吗？
心头涌上好笑和嘲弄，那他以后一定会好好、好好的照顾王老狗的这个好大儿的！
“大军......”
“大根儿哥......”
两人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此刻千言万语，化作了抱头痛哭。
王二民：“......”真是卧了个大槽了！
老大这啥意思，啥只有大根儿哥是好的？这是在村民面前暗示自己和老三不孝、不好？
他悄悄环顾一圈来吊唁的乡亲们，见大家面无异状，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幸好大家伙没注意，没有多想。
紧跟着他眉头皱了起来，老大说要把人家当亲哥待？
自己这个亲弟弟都没从老大那捞到啥好处呢，老大竟然胳膊肘子往外拐，要便宜这个外来的堂哥？
就算瞧自己不顺眼，那老三对老大不错吧？
就算嫌老三不是亲弟弟，那小野总是亲的吧？小妮总是亲的吧？
是小野不可怜，还是小妮不可怜？
可老大眼里现在只有这个外来的堂哥，就说，是不是傻？！
“傻蛋！”王小妮忍不住低低吐出两个字，摇了摇头，心说就大哥这脑子，要不是三哥给安排好了工作，还娶了大嫂，以后指不定会怎么落魄呢！
哎呀，不过，似乎离落魄也不远了！
因为身高的便利，她刚才可是恰好捕捉到了蹲着的堂哥眼里那闪过的不怀好意，大哥那傻蛋哪里是人家对手呢？
林野站在灵棚的一角，也不知啥时候来的，又看了多久。
想起那天在山上看到的情景，他嘴角微翘：王老实，天理昭昭，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