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篮子的女人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定格在原地，面部表情凝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留。
少顷，她机械回头，看着自己踩出的脚印，心里明白，一定是早上从家里出来时不误踩的。
农村的地上除了污泥，鸡屎鸭屎遍地都是，加上她起来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一心赶车的她根本没来得及注意自身的形象。
女人如遭雷劈，不敢去看孩子班里人异样的目光。
“天呐！真是鸡屎，这也太不讲究了。”
“臭死了，臭死了，让我们和这样的人开家长会，搞什么！”
不少人出手捏着鼻子，满眼嫌弃，有人毫不留情地指责起女人。
在这无数厌恶的言语下，薛小虎根本鼓不起勇气上前去认自己的母亲，年纪尚小的他还做不到无视同学们的目光。
“土豆你怎么回事，这是你妈妈，就算你心里嫌弃，也不能喊人阿姨吧？”
杨树讥笑着看向土豆，揶揄道。
大家的眼神顿时变了，同学们都以为土豆家里贫困，但是他从来不感到自卑，现在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嫌弃自己的母亲，连一声妈都不愿意喊。
土豆冷哼一声，径直走向女人，掏出口袋里的手帕，蹲下擦干净地板。
“没有人愿意踩到鸡屎，有什么可说的，擦干净不就好了，平时吃鸡吃鸭的时候也不见你们嫌弃。”
“阿姨，没关系的，你快去坐好，擦擦就好了。”
面向女人时，土豆露出友善的笑容，拉着她入座。
不停吐槽的家长们愣住，皱着眉，难以置信地看着土豆，难以想象刚才那话是出自一个孩子的口。
女人手足无措，可这为数不多的善意却让她松了口气。
“虎子？”
她走向薛小虎，局促的出声，眼底有担忧，害怕自己给孩子丢脸。
“妈，过来坐吧。”
薛小虎也终于鼓起勇气喊出那声妈，在发现母亲无所适从的手脚后，心里流过一抹心酸，面露自责，“班级的地板我会负责擦干净的，对不起大家，给你们造成麻烦了。”
他为刚才自己的举动感到羞愧，妈妈每天起早贪黑供他读书，他怎么能有嫌弃妈妈的想法。
“诶！”
彷徨无措的女人先是一愣，旋即脸上浮现笑容，放下手中的篮子，在儿子的位置坐下，欣慰不已，刚才那点失落也被喜悦替代。
三年级班上的学生们谁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是薛小虎的妈妈。
杨树面上闪过难堪之色，捏紧手心，“土豆，你妈妈应该也是这样的吧？怪你不说清楚。”
话音刚落。
清脆的脚步声传来，以为是老师到来的大伙纷纷向外看去。
只见一身红色羽绒服的沈以沫出现在门前，一头波浪卷，脚上的小皮鞋一尘不染，身材纤细，五官白皙清秀，像是从电影里走出的明星一般。
随着她走近，香风袭来，不少孩子呆呆地张大嘴巴。
这是谁的妈妈？确定不是明星？
在县城像沈以沫这样穿着打扮的人实在稀有，不怪孩子们这副表情。
土豆等待了半个学期，为的就是这一刻。
趁着大家沉浸在妈妈美貌的震撼中时，土豆飞扑了上去，大喊一声：“妈妈你终于来了！”
他紧紧搂住沈以沫的腰，表面上兴奋不已，实则在沈以沫耳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我花了一块钱让你来给我撑场子，你就是这样敷衍我的？妈妈，你太过分了！”
原本是纪淮安要来的，可就老父亲那个样子，土豆一看也没有炫耀的空间，还是得妈妈来。
可妈妈难请动，土豆不得不用钞能力，出门前他胆战心惊，就怕妈妈掉链子，连衣服都是他亲自去衣柜给选了一件最招摇的，来学校前再三嘱咐妈妈必须穿上。
沈以沫笑容甜美，语气凶狠：“一分钱一分货，一块钱就这质量，要不让你老爹来？”
“别别别，我没那个意思。”
母子俩小声低语，随即土豆迅速站好，忙不迭拉着沈以沫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妈妈坐！”
摁着沈以沫坐下，土豆抬头的瞬间，收到来自四面八方不可思议的目光，尤其是杨树震撼的表情，直让土豆在心里乐开了花。
不过土豆深知炫耀的真谛，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装得平平无奇的样子，才能不动声色的显摆。
“土，土豆，这是你妈妈？”
沈以沫出场硬控全班三秒，率先回神出声的是灵灵，她看着沈以沫小嘴张得老大。
简直不敢置信，这就是土豆那个养猪爸爸的媳妇？
不管私下和土豆的交易，在明面上沈以沫从来不给自家儿子掉链子。
“你好，我是土豆的妈妈，你就是灵灵吧？经常听土豆说起你，说你是班上最善良的小女孩，不仅学习好，还具有同情心，不过我现在一看不对。”
灵灵让沈以沫夸得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一句，下意识出声：“哪不对了？”
她有些慌乱，不知道哪做的不好。
李君皱眉，眼露不满，以为沈以沫要抽风，怎么也没想到她话锋一转。
“当然不对了，因为还少了漂亮。”
此话一出，周围响起一阵笑声，都冲着灵灵打趣。
“可不是，灵灵真漂亮，我也经常听我家臭小子提起。”
“这话说的没错！”
灵灵脸颊瞬间爆红，嗔怪地瞪了土豆一眼，躲到李君身后不敢再探出头来。
李君眼里的不满被笑意所替代：“小丫头片子，哪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
沈以沫一来，班上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沦为背景墙一般的刘雪心生不满。
一个养猪的媳妇打扮这么好看做什么？家里没钱饭都吃不上还穿成这样招摇过市，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家孩子跟这种人家的孩子一个班，真是倒霉。
“原来你就是土豆妈妈啊？要不是今天看见，还以为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呢，没想到这么……这么时髦。”
最后一句，刘雪夸得颇为敷衍，有心之人都不难听出她话里的讽刺。
“诶，这位不是黄鹤楼的沈老板吗？”
角落里一位家长认出沈以沫，惊讶不已，连忙上前指着沈以沫，险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哎呦！真是沈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