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前行，越往北走，地势逐渐变得平坦，气候也越发干燥。
一路上，宋芫格外警惕，生怕遭遇山贼的袭击。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山贼，顺利抵达了韩州。
“可算是到了。”宋芫揉揉坐得发酸的腰，屁股都快颠成八瓣儿了。
韩州是北方重镇，商贸繁荣，城门处已排起了长龙，进城的商队、行人络绎不绝。
好不容易轮到宋芫一行人进城，守城的士兵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货物和路引，确认无误后才放行。
一进城门，宋芫车帘，目光在街道两旁扫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商铺映入眼帘。
街道上人来人往，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浓重的北方口音，显得格外热闹。
接着他们一行人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稍稍休整片刻，宋芫便带上果篮去拜访林娘子。
林娘子是舒母多年的好友，自三年前做成寒瓜的生意后，接着又与宋芫在香料和茶叶上有过几次合作，彼此也算知根知底。
林娘子为人豪爽仗义，在韩州商界也颇有名望。
宋芫带着果篮来到林娘子的府邸，门房通报后，很快便有人引他进去。
林娘子正在厅堂中与几位管事商谈正事，见宋芫到来，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前几日收到你的信，说是要来韩州，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到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林娘子笑着起身，挥手示意几位管事先退下。
随后关心问道：“一路上可还顺利？”
宋芫拱手行礼，笑着回道：“托林姨的福，一路平安。只是这北方的路实在颠簸，我这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林娘子哈哈大笑：“你这身子骨可得练练，咱们北方的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请宋芫坐下，又吩咐下人上茶。
宋芫坐下后，将果篮放在桌上，掀开盖子，露出里面鲜红的草莓和晶莹剔透的荔枝。
“这是从南方带来的新鲜果子，路上小心保管，还算新鲜，给林姨您尝尝。”
林娘子目光落在果篮上，惊奇道：“这是什么果子，倒是从未见过，看着怪稀罕的。”
宋芫拿起一颗荔枝，递到林娘子手中，说道：“林姨，这叫荔枝，产于南方，果肉清甜多汁，极为美味。还有这草莓——”
他又拿起一颗草莓：“味道酸甜可口，口感独特，都是难得的佳果。您尝尝。”
“荔枝？”林娘子微微一惊，她虽然走南闯北多年，去过不少地方，倒还没到过余州，自然也是头一回见到新鲜的荔枝。
林娘子拿起一颗荔枝，仔细端详了一番，才剥开那层带着尖刺的外壳，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顿时满口清甜。
她忍不住赞叹道：“这荔枝果然清甜，以前只是听闻，却从未尝过如此鲜美的。”
余州距离韩州几千里路，荔枝又是极娇贵不易保存的水果，能运到韩州的少之又少，即便有也是价格高昂，寻常人难以企及。
是以林娘子虽见多识广，却也难得一尝鲜。
再一看篮子里竟然有不少荔枝，估摸着得有半斤，连宫里的嫔妃们见了怕都要眼红，只有受宠的妃子得皇帝赏赐，才偶尔能尝到一两颗。
林娘子不禁感叹宋芫的手段，竟能将如此珍贵的荔枝带到韩州，还一口气拿出这么多来招待她。
宋芫笑了笑，又拿起一颗草莓递给林娘子：“林姨，您再尝尝这草莓，也是难得的美味。”
林娘子接着尝了尝草莓，果然如宋芫所说，酸甜可口，味道独特，她忍不住又吃了一颗，赞道：“这草莓真是不错，我在韩州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新奇的果子。”
宋芫道：“这种果子是从海外辗转得来的种子，我便试着种植，没想到竟培育成功了。”
林娘子眼中满是惊讶与赞赏：“小宋，你可真是厉害，竟能培育出如此稀罕的果子。”
她顿时想起，宋芫在几年前还种出过寒瓜，当时卖到了大江南北，风靡一时。
如今普通百姓都能在夏日里吃上一口清凉解暑的寒瓜，早已不是什么稀罕物。
除了极少数人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青年带来的。
“小宋，你这是想……”林娘子话到嘴边，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笑吟吟看着宋芫。
宋芫摸了摸鼻尖，嘿嘿一笑：“林姨，不瞒您说，我想卖些荔枝和草莓，您在这儿人脉广、见识多，能不能给我指条明路？”
“这简单。”林娘子爽快应下，别说宋芫本就与她相熟，又有舒母的关系在，单论这荔枝和草莓的稀罕程度，她就乐意帮这个忙。
“你这荔枝和草莓还能放多久？”林娘子又道，“能拿出多少货来。”
宋芫赶忙说道：“林姨，荔枝和草莓再放个三四日还是没问题的。数量的话，荔枝能拿出两三斤，草莓也有十来斤。”
“行，我知道了。”林娘子问了宋芫落脚的客栈，便盛邀他一同用膳。
宋芫也不推辞，欣然答应，两人聊了些生意经，林娘子不愧是在韩州商界摸爬滚打多年，三言两语就为宋芫点明了方向。
她告诉宋芫韩州的富商们虽然对稀罕物感兴趣，但更看中人脉关系，人脉就是生意的命脉。
虽然他带来的荔枝和草莓足够稀罕，可若想在韩州长久立足，仅靠这一时的新奇还远远不够。
得通过恰当的人脉，将这些水果送到韩州城最有权有势之人的手中，打响名声，才能如他所愿，将草莓捧上韩州城的上流社会，成为炙手可热的珍品。
光是靠那些富商们的追捧还不够，反倒是替他们做了嫁衣，帮他们搭上了想要搭上的人脉。
平日里那些富商们想求达官贵人们办个事儿，没有一份像样的礼，连门都进不去。
而荔枝这种珍贵又稀罕的水果，而且还是皇室贡品，没有比这更适合作为敲门砖的了。
听完林娘子一番话，宋芫表示受益匪浅，还是他太年轻，只想着卖水果，没看透这背后的门道。
于是他虚心求教：“那依您的意思，我该如何通过这些荔枝和草莓，搭上韩州城最有权势的人脉呢？”
林娘子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说道：“小宋，你既然带了荔枝和草莓这样的稀罕物，自然不能像普通商人那样直接售卖。你得懂得借势，尤其是借那些权贵们的势。”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韩州城最有权势的莫过于韩州刺史郭通海郭大人。”
“正巧了，过两日是郭大人的母亲过寿，刺史大人出了名的孝顺，每年都会大摆筵席，邀请城中名流。”
宋芫闻言，心中一动，连忙问道：“林姨，您的意思是让我借着郭老夫人的寿宴，将荔枝和草莓献上去？”
林娘子点头笑道：“正是如此。据说郭老夫人来自余州，对家乡的物产向来有几分偏爱，你这份礼肯定能送到她的心坎上。”
宋芫若有所思，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操作。他问道：“林姨，那这寿宴的门路，您可有办法帮我打通？”
林娘子微微一笑，道：“这你不用担心。我与郭夫人有些交情，平日里也常走动。你既然带了这么稀罕的果子，我自然会帮你引荐。”
“不过，你得准备一份像样的礼单，不能光靠荔枝和草莓。”
宋芫没想到林娘子竟还跟刺史夫人有交情，难怪对方在韩州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原来人脉如此广泛。
从林府出来后，宋芫坐上马车回客栈，路上他跟暗七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今早那碗羊肉汤真不错，北方的羊肉果然比咱松州更鲜美。”
还有那锅贴也是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肉香和葱花的鲜味，回味无穷。
宋芫每到一个地方，总要尝尝当地的特色美食，再研究研究做法，自己尝试复刻，不说做得多地道，至少也能有个七八分相似。
这不仅是满足口腹之欲，更是他了解当地风土人情的一种方式。
回到客栈后，宋芫立马开始琢磨起给郭老夫人的寿礼礼单。
除了荔枝和草莓，他再添了几样能拿得出手的贺礼。
接下来宋芫也没急着让瘦猴出去联系买家，而是麻烦他出去打听消息，自己则带着暗七在城中四处闲逛，吃吃喝喝，好不惬意。
到郭老夫人寿宴这日，宋芫早早起身，暗七帮他整理好衣冠，一身素净却不失典雅的锦袍，衬得宋芫愈发温润如玉。
除了成亲那日，宋芫还是头一回如此正式地打扮自己。
收拾得差不多，便带上贺礼，同林娘子一道前往郭府。
郭府门前，车水马龙，达官显贵们纷纷携礼而来，场面热闹非凡。
林娘子与宋芫下了马车，径直朝门前行去。
门房见是林娘子，赶忙笑脸相迎，态度格外恭敬。
“林夫人，您可来了，夫人一早就在念叨呢。”门房笑着说道。
走进郭府，林娘子带着宋芫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前行，穿过几重庭院，只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园中繁花似锦，假山流水相得益彰，尽显富贵奢华之气。
男宾女宾皆在不同的区域就座，林娘子将宋芫带到男宾所在的宴客厅后，便去女宾那边了。
宋芫刚踏入宴客厅，便感觉到了一道道打量的目光。他神色坦然，在众人的注视下，寻了个空位坐下。
不多时，便有丫鬟请宋芫偏厅，说是郭老夫人有请。
宋芫忙整理了一下衣袍，跟随丫鬟前往偏厅。
踏入偏厅，只见郭老夫人端坐在主位，虽已年迈，但精神矍铄，眼神中透着和善。
宋芫赶忙上前，恭敬地行了个大礼：“晚辈宋芫，拜见郭老夫人，愿老夫人福寿安康。”
郭老夫人微笑着示意他起身，“孩子，快起来。今日你送来的荔枝，可真是让我欢喜，仿佛又回到了在余州的日子。”
宋芫笑着回道：“能博老夫人开心，是晚辈的荣幸。”
偏厅里一些夫人们暗暗打量着宋芫，有的面露疑惑，好奇这年轻后生是何方神圣，竟能送上如此稀罕的荔枝。
还有的则带着几分不屑，觉得不过是个想攀附权贵的无名之辈。
宋芫仿若未觉，神色自若地站在原地。
郭老夫人又道：“听闻这荔枝是你特意从南方带来，路途遥远，想必费了不少心思。”
宋芫恭敬答道：“老夫人喜爱，一切便都值得。晚辈还带来了另一样稀罕物，名叫草莓，也请老夫人品尝。”
说罢，他将装着草莓的精致匣子打开。
郭老夫人看着色泽鲜艳的草莓，眼中满是新奇，一旁有夫人们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郭老夫人拿起一颗草莓放入口中，轻轻咀嚼，脸上笑意更浓：“这果子酸甜可口，倒是从未尝过这般滋味，有趣有趣。”
说着，便叫一旁的郭夫人也尝尝。
郭夫人依言尝了一颗，同样赞不绝口：“确实是难得的美味，宋公子有心了。”
宋芫笑着谦虚道：“郭夫人谬赞，只是些微薄心意。”
此时，厅内其他夫人也按捺不住好奇，纷纷品尝起草莓来，一时间，夸赞声此起彼伏。
宋芫见此情景，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这草莓很受欢迎。
这时，郭刺史也步入偏厅，向母亲问安后，道：“母亲如此欢喜，是有什么趣事？”
郭老夫人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草莓和荔枝，将宋芫一番夸赞。
郭刺史这才将目光投向宋芫，眼里闪过一丝探究，这才轻飘飘说了句：“好，有赏！”
显然是将宋芫当成了寻常来献殷勤的商贾，语气透着傲慢。
宋芫不卑不亢地谢过赏赐，举止间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在乎郭刺史的态度。
宴席正式开始后，宋芫被安排在男宾席的末位。
席间，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美酒飘香，众人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宴席过半时，郭刺史忽然起身离席，脚步匆匆出门，神色间透着几分凝重。
宋芫不禁泛起一丝疑惑，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郭刺史的背影。
席间多喝了两杯酒，宋芫感觉腹下有些微涨，便也起身向旁边的小厮打听了茅厕的位置，准备去方便一下。
宋芫沿着小厮所指的方向走去，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又绕过一座假山。
四周亭台楼阁错落，廊道蜿蜒交错，本就有些酒意的他走着走着竟发现周围的景致越来越陌生。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迷路了。
“奇怪，不过就转了几个弯，怎么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宋芫低声嘀咕着，想顺着原路返回，可来时的路似乎也变得模糊不清，每一处转角看起来都差不多。
此时天色渐暗，暮色开始笼罩整个郭府，长廊下的灯笼陆续亮起，昏黄的光线在微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宋芫加快脚步，想尽快找到宴客厅，可越着急越慌乱，反而越走越偏，走进了一处静谧的小院。
小院中花木扶疏，寂静无声，与宴客厅那边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宋芫正打算沿着回廊匆匆离开，路过一处偏房时，忽然听到一道低沉诡谲的声音。
“乾州那边已经准备起事，郭大人您也该早作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