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一副被逼上梁山的表情。”舒长钰眉眼挟裹着轻慢，“你自己清楚救你妹妹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既然选择签这卖身契，就别摆出这副可怜相。”
少年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只是双手攥得更紧，关节处因为用力而泛白。
宋芫挠挠头，看了看舒长钰，又瞅了瞅少年，忍不住说道：“那什么……”
舒长钰斜睨他一眼：“你该不会以为这小子真是什么小可怜吧？”
宋芫一脸无奈：“不管怎样，他也是为了救妹妹才如此。”
“嗤。”舒长钰迤迤然走到宋芫身前，抬手拍了拍他脑袋，仿佛在确认什么。
宋芫翻了个白眼，一把拍开舒长钰的手，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舒长钰唇角微挑，“这世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多了去了，你倒好，同情心泛滥。”
他直接点出少年那点儿小心思：“他清楚得很，就算他们到安置所，那里也不过是给些微薄的救助，根本救不了他妹妹的命。”
“所以他才眼巴巴地求到你这儿，他知道心善，肯定会出手相助。用卖身为奴来换取他妹妹的救治机会，这算盘打得倒是精明。”
“去牙行买一个奴仆也不过几两银子，救人的花费可远不止这些，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他占了大便宜。”
舒长钰的话一出，宋芫双眼微微瞪大，似是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少年给他的第一印象是真诚且可怜的，哪想到舒长钰竟能从这其中看出这么多算计。
但能够理解，少年所处的困境确实会让人想尽办法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
舒长钰这番话太过一针见血，自己仿佛被置于烈日之下，所有的心思都被赤裸裸地揭露出来。
少年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羞愧与与窘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甚至不敢看宋芫的眼睛，生怕在对方脸上看到鄙夷和厌恶。
“就这样吧。”宋芫缓缓开口，“先把你妹妹的病治好，其他的日后再说。”
少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感激，连忙跪地叩头：“多谢公子大恩大德，小的永生难忘。”
“都说了不用下跪，我这里没有太多规矩，只要你日后安分守己，好好做事，便不枉我此番相助。”
少年站直身子，重重地点头：“公子放心，小的一定铭记在心。”
随后，舒长钰让人取来笔墨与两份新的卖身契，摆在少年面前。
少年拿起笔，蘸了蘸墨，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上了手印。
宋芫接过卖身契，低头看了看，这才知道少年的名字——徐安。
“既然签了，那便好好准备药材救人吧。”宋芫对着暗六吩咐道。
“谢过主子。”徐安适时地改口道。
显然徐安很清楚，谁才是能做主的人。
“对了，你今年多大了？”宋芫突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
“回主子的话，小的今年十二岁。”徐安恭敬地回答，低垂的眼眸中透着一丝拘谨与忐忑。
才十二岁啊。
宋芫有些惊讶，少年身量颇高，瞧着比同龄人成熟不少，却不想竟只有十二岁。
也难为他小小年纪，就要独自带着妹妹四处漂泊，扛起如此重担。
“你妹妹呢，叫什么？多大年纪？”
“回公子，我妹妹叫徐悦，今年才八岁。”徐安回道。
“行。”宋芫点点头，然后笑着说，“我也有两个妹妹，一个十岁，一个两岁，等你妹妹好了后，就去和她们一起玩儿。”
徐安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原本还担心妹妹签卖身契后，会被安排去做粗重的活计。
没想到公子竟如此厚道，只是让妹妹去伺候小姐们的起居，陪她们玩耍解闷。
徐安连忙作揖道：“多谢公子宽厚，妹妹能留在小姐们身边，是她的福分。”
“小的代妹妹谢过您。”
待仆人将徐安领下去，宋芫转头看向舒长钰：“方才你是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有些话明明可以不当着徐安的面说，却非要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心思剖析得清清楚楚，让徐安那么难堪。
很难说舒长钰不是故意为之。
宋芫虽觉得有些过于直接，但也明白舒长钰的用意。
以他心慈面软的性格，若没有舒长钰在一旁提点，怕是很容易被人利用了去。
舒长钰这样做，也是防患于未然。
让徐安的妹妹留在身边，也好有个牵制。
以徐安对他妹妹的重视程度，若日后徐安真有了二心，也会有所顾忌。
徐安带着妹妹住进了庄子安排的住处，下人房里有暖炕，比他们之前风餐露宿的日子好太多了。
不多时，暗六也带着药材过来，开始为徐悦熬药。
其实所谓珍贵稀缺的药材，庄子上就有现成的。
但不这么说，徐安又怎知这份恩情的分量。
此时，徐安正守在许悦的床前，看着妹妹苍白的小脸，心中苦涩。
也不知妹妹醒来后，会不会埋怨自己，毕竟他为了救妹妹，把两人都卖给了别人为奴。
徐安叹了口气，轻轻握住妹妹的手。
“妹妹，哥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徐安暗暗发誓。
不知过了多久，徐悦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哥哥……”徐悦的声音微弱如丝。
徐安惊喜地凑近：“妹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徐悦眨了眨眼，眼神还有些迷茫，她环顾四周：“哥哥，这是哪儿？”
徐安柔声道：“这是公子给咱们安排的住处，妹妹别怕，你的病会好起来的。”
徐安没有选择告诉妹妹实情，打算等她身体完全康复后，再找合适的时机说。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公子了？”徐悦懂事地问道。
徐安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不会的，公子是好人，他愿意帮咱们。”
药熬好后，徐安小心翼翼地端着给妹妹喂下。
徐悦喝下药，很快就睡了过去。
徐安守在床边，一刻也不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