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然并未发觉，她的注意力都落在慕怀瑾的身上。
眼看那人利落地射中最后一箭，气的险些咬碎呀。
刚开始听说慕怀瑾要参加今年的试炼，她根本没当回事。
这些年，慕怀瑾早就被她养成一个病恹恹的废物了，去参加试炼也只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衬托得她的明儿更加优秀。
可没想到，她视为废物蝼蚁的慕怀瑾竟然是在藏拙，这小子居然能隐忍这么多年？
前两项文试，慕怀瑾出尽了风头，作的文章让一众文豪夸奖，就连向来不假辞色的佘太傅，都赞他是栋梁之材。
若是真让这小子拔得试炼头筹，这侯府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好在最后一轮考察的是骑术射箭，就凭慕怀瑾那副病弱的身体，就算上场了，也撑不了多久。
只是为保万一，她还是动动手脚，若是能将慕怀瑾摔残了摔傻了，或者干脆摔死，也能趁机解决她的心头大患，一箭双雕。
可没想到，今日的慕怀瑾，脸色红润，气血充足，哪里像是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不仅如此，他竟对骑射也如此精通，背地里不知下了多少功夫。
好在她已经买通马场的人，刚刚慕怀瑾身下的马发狂，沈嫣然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他临危不惧，应对自如，那马奴下药，反而弄巧成拙，让他的表现更为优异。
沈嫣然心中恨极，那贱仆是怎么办事的？
满头珠钗的容妃，瞥见她手中攥得皱巴巴的手绢，面露嘲讽。
她故作担忧道：“姐姐，你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妹妹喊御医过来给你把把脉。”
沈嫣然回过神，捏起手帕，捂嘴一笑：“多谢娘娘关心，臣妇只是担心怀瑾那孩子。”
容妃抬眸看向场中的慕怀瑾，讥讽道：“是吗？”
想到她往日的趾高气扬，容妃嗤笑道：“姐姐作为继母，能将怀瑾培养如此优秀，真是令人敬佩，三轮试炼，怀瑾都拔得头筹，日后必定前途无量，待他日怀瑾成为宣平侯，姐姐你就等着享福吧！”
慕怀瑾的生母在他四岁多的时候，因病去世，没多久宣平侯便抬了沈嫣然进门当继室。
那时她沈家不过是京城五品小官，当时身为嫡长女的沈嫣然能够得到这门亲事，成为侯爵夫人，哪怕只是继室，也是天大的喜事。
为此沈嫣然春风得意了好久。
而她沈书禾因为是庶女，被父亲当成人情送给了那时候还是二皇子的萧煜文当侍妾，连个名分都没有。
所有人都以为她永无出头之日。
可谁也没想到，最后继承大典的居然是晋王萧煜文。
她则因为生有一儿一女，被封为容妃。
终于能将沈嫣然狠狠地踩在脚下。
“要我说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姐姐你也别泄气，日后你的明儿说不定比怀瑾更优秀呢，就如同当时的你我。”
说到你我的时候，容妃加重语气，面上十分得意。
沈嫣然的指甲都要戳破手心，面上却笑的端庄温婉。
“娘娘抬举臣妇了，您是天仙之姿，臣妇怎么配和您相比？”
容妃的视线在沈嫣然的脸上扫视了一圈，挑不出丝毫的差错。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接着捏了颗荔枝随意一扔：“赏你的。”
那荔枝摔在了沈嫣然面前的桌上。
“怎么？本宫给你的赏赐你敢不要？”
沈嫣然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她上前拿起荔枝：“臣妇不敢。”
容妃得意道：“这荔枝可是稀罕物，后宫除了太后，皇上也就赐给我了，就连皇后都没有呢。”
沈嫣然将荔枝紧紧地握在手心，垂眸恭维道：“娘娘真是好福气。”
慕怀瑾利落地翻身下马，将变成黑色的银针藏于左手手心，握成拳头，背在身后。
还有些躁动不安的黑马，在慕怀瑾的轻声安抚下，渐渐安静。
马盐官李鑫急忙跑了过来，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是下官看管不严，让这畜生惊扰了公子，实在该死。”
黑鬃马通人性地垂下头，温顺地任慕怀瑾抚摸。
李鑫继续开口：“公子想怎么处置它，只管吩咐下官。”
慕怀瑾静默许久，就在李鑫以为慕怀瑾要大怒的时候，却听到他淡淡道:\"无事\"。
李鑫诧异抬头。
若是换成其他的达官贵人，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必定会大发雷霆。
轻则处死这匹马，重则连带着伺候这马的杂役一起处死。
而他只是马政的一名小官，若是问责，他也脱不了干系，毕竟这次试炼的马匹都是经由他挑选。
慕怀瑾继续道：“它很有灵性，是匹好马。”
温润清澈的声音，在李鑫耳中宛如是天籁之音，这下可以彻底放下心。
这黑鬃马名为踏雪，全身乌黑，身姿矫健，线条流畅，平日里性格极为温顺，不知道今日怎么忽然发狂。
李鑫不敢继续深想，朝慕怀瑾作了一揖，恭敬道：“能够得到公子的夸赞，是踏雪的福分。”
慕怀瑾挠了挠踏雪的下巴，踏雪舒服地吐出鼻息：“既然有福分，那大人可不要苛待它了。”
踏雪似乎是听懂了，伸出舌头在慕怀瑾手心舔了舔。
“公子放心，以后踏雪由我亲自照料。”
侍卫接过慕怀瑾手中的缰绳，带着踏雪离开。
踏雪一步三回头，似是不舍，慕怀瑾见它那憨态可掬的模样，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将弓箭归还原处后，慕怀瑾回到自己的营帐。
场地外侧围着一圈持刀的侍卫，小虎跳在苏然的背上，时不时地向里观望，看到慕怀瑾过来，他咧着嘴，挥了挥手。
这一动作害的苏然险些跌倒，好在他下盘稳。
小虎一落地，小跑着迎了上去，绕着慕怀瑾转了好几圈。
见他衣袍干净整齐，一点损伤都没有，这才松了口气：“少爷，刚刚吓死我了。”
苏然站在一旁，打趣道：“幸亏少爷你没事，不然我的头发估计都要被小虎都薅下来了。”
慕怀瑾眉眼一弯：“让你们担心了。”
边说边接过丫鬟递来的锦帕擦净了手。
小虎撇了撇嘴，愤愤不平道：“肯定是沈嫣然买通了马场的人，应该派人去.....”
慕怀瑾抬眸看了一眼小虎，竖起如葱白的食指，阻止了小虎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可妄言。”
小虎立马抿起嘴巴，脸皱成包子。
慕怀瑾被他这样子逗笑了，捏了捏小虎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
“我进去换身衣服，待会儿回府的路上给你买聚芳斋的桔红糕，你最爱吃那个了。”
小虎耳廓微微发红，揉了揉脸颊，嘴里嘟囔道：“少爷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眼睛却弯成了月牙：“我听说他们家还新出了个金桔甜饼..”
慕怀瑾笑了笑：“知道了，买。”
苏然跟在后面扶了扶腰，都多胖了，还吃？要不是自己有些力气，哪能背得动他？
慕怀瑾自然知道踏雪的发狂和沈嫣然脱不了干系。
只是如今他人没事，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若是将事闹大，反而对他不利。
况且沈嫣然是他名义上的母亲，梁国又重孝道，处理不当，说不定会被安上个污蔑上亲的罪名。
整治沈嫣然的机会多的是，不能急于一时。
营帐不大，好在里面有个屏风。
小虎将干净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带着苏然退了出去。
慕怀瑾利落地褪下外袍，白色的里衣刚挂到腰间，就察觉到有股强烈的视线，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营帐门口有人影一闪而过。
慕怀瑾勾起里衣，披回外袍，系上腰带，冷声质问道：“谁在外面？”
小虎听到慕怀瑾的声音，急忙冲了进来：“少爷怎么了？”
慕怀瑾皱了皱眉：“刚刚有人进来了？”
小虎一脸茫然：“没有啊，我和苏然一直守在外面，没人啊。”
苏然跟在后面，听到这话，赞同点头。
对上小虎担忧的眼神，慕怀瑾眉头松开，或许是这几日精神过于紧张，看错了。
“无事，你们先出去吧。”
“是！”苏然垂眸敛去眼中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