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建华猛地一怔，手中原本熟练操作的动作瞬间僵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陈宇凡，那眼神里满是探究、疑惑与难以置信，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才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几分沙哑与惊叹，喃喃道：“我之前也试过用蓖麻油，那半个月，我们团队日夜泡在实验室，眼睛熬得通红，各种材料翻来覆去地试，可都没找到合适的，最后实在没辙，只能无奈放弃。你们竟然研究出来了，而且才用了多久......一晚上吗？”
吕建华说到这儿，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脸上的震惊之色愈发浓烈。
回想起刚才在电话里听到徐院长说的话，当时他嘴角就不自觉地微微一勾，心里想着，这事儿，听听就罢了，没太当回事。
红星轧钢厂来的工程师？
要研究国产润滑脂？
这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完全不是一个专业领域的事儿啊！
就好比一个在航天领域钻研多年的火箭研究专家，突然听闻来了个街头修自行车的，信誓旦旦地说要一起攻克火箭技术难题，任谁听了，都觉得荒谬至极，根本无法相信。
可这真不是他瞧不起对方，也绝非觉得轧钢厂的工程师低人一等。
大家同为工程师，都在各自的岗位上为国家工业添砖加瓦，都是光荣的无产阶级劳动人民，从本质来讲，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一份付出都是伟大的、值得赞颂的。
吕建华只是站在理性的角度，从专业知识和过往经验判断，打心底里觉得，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一个年仅二十岁，来自轧钢厂的工程师，怎么可能仅凭一夜，就研究出以蓖麻油为基础油的润滑脂呢？
他缓缓低下头，再次凑近仔细观察面前的润滑脂。
先看流动性，只见它轻轻晃动时，流淌的速度不快不慢，恰到好处；再瞧粘稠度，用手指轻轻触碰，那独特的质感传递到指尖，不稀也不稠；接着看色泽，纯净均匀，没有一丝杂质的影子；外观更是规整，仿佛一件精心雕琢的工艺品。
不过，吕建华心里门儿清，润滑脂这东西，光有漂亮的外表可远远不够。
毕竟都是油状物，乍一看，模样都大差不差。
关键得看它在实际工业生产中能不能发挥作用，能发挥多大的润滑效果。
实用性，才是衡量其价值的核心标准。
吕建华的目光在桌面上快速扫视，很快就捕捉到陈宇凡带来的实验数据。
他一把抓起，迫不及待地迅速浏览起来。
只见上面详细记录了七次试验的全过程，每一次试验的具体操作步骤、精准的数据，以及后续的改进方案，都写得工工整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劲儿。
这详实的记录，无疑让这份成果的可信度瞬间提升了不少。
“七次？就成功了？”吕建华眉头猛地一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诧异。
他回想起自己当时带领团队，也沿着这个思路摸索研究，前前后后大概尝试了两百多次，每一次都是满怀希望地开始，却又失望透顶地结束，最后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放弃这个研究方向。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五次、第六次......”吕建华的目光像闪电般快速扫过这些数据，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可是这方面的资深专家，在全国范围内，能与他在专业知识上一较高下的人屈指可数。
所以这些实验数据，他只需扫一眼，便能洞悉其中的门道。
而且，陈宇凡前六次的方案，各种材料和配比，吕建华其实都亲自尝试过。
结果也和陈宇凡一样，一次次地以失败告终。
“那第七次怎么就成功了呢？”吕建华满心疑惑，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带着这份好奇，继续翻到下一页，开始仔细研读第七次的试验方案。
这一看。
就像被一股强大的引力吸住，仿佛有一个黑洞在档案的纸张上，直接把他的目光牢牢地吸了进去，再也挪不开分毫。
吕建华越看越入神，表情愈发严肃，整个人沉浸在这第七次试验方案的研究之中，眼睛里闪烁着专注的光芒。
“这第七次的试验方案，比之前六次成熟了太多，从方案成熟程度上来说......简直是有一个质的飞跃！”他不禁在心里暗自惊叹。
“这两种材料和皂化方案，我们也确实没有尝试过......”他的嘴里轻轻呢喃着，声音虽小，却透着一丝懊悔与惊喜。
吕建华格外的认真，这一刻，他彻底收起了之前对陈宇凡所有的轻视，眼神里满是敬佩与欣赏。
至少，陈宇凡第七次试验的方案，是他之前从未接触过的新思路，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科研大门。
成品就实实在在地摆在他面前，安静地散发着属于它的独特气息。
只是目前这润滑脂的实际效果到底如何，还只有陈宇凡自己做过的试验数据作为参考，还没有经过第二机械工业部材料研究院的权威检测。
不过，就目前看到的这些情况，这份成果的可信度已经相当高了，高到让吕建华都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年轻的工程师。
“年轻人厉害啊，一晚上就弄出了这样的成品。”吕建华由衷地感叹道，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陈宇凡脸上露出谦逊的笑容，轻声说道：“运气好，多试了几次，就试了出来。”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腼腆，又透着年轻人的朝气。
徐院长一直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对吕建华十分了解，多年的共事让他对吕建华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反应都了如指掌。
从吕建华的表情和反应就能敏锐地察觉到，这润滑脂肯定不简单。
此时，他的眼神终于柔和了许多，之前那严肃的神情也缓和了不少，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轻咳一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对吕建华说道：“别愣着了，带去实验室，赶紧测一下。”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与期待。
吕建华点点头，脸上洋溢着热情，走上前拍了拍陈宇凡的肩膀，那动作充满了鼓励与认可，说道：“走吧，小兄弟，跟我去实验室。你这润滑脂如果真的有效，那我们可以好好交流一下经验，这个科研方向上，说不定还有很多拓展的可能！”
陈宇凡心里一阵欣喜，像是怀揣了一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忙不迭地跟上吕建华的脚步，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走出办公室时，陈宇凡回头看了一眼徐院长，发现对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报告，眉头已经完全舒展开来，脸上还隐隐带着一丝笑意，看得出来，老头的心情也是相当不错。
没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实验室。
一推开门，一股浓郁刺鼻的化学试剂味道扑面而来，瞬间钻进鼻腔，刺激着每一个嗅觉细胞。
实验室里摆满了各种复杂的仪器设备，这些设备大多体积庞大，表面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黯淡，仿佛蒙上了一层岁月的尘埃。
灯光昏黄而微弱，整个实验室的光线并不充足，给人一种神秘而又压抑的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神秘的科研迷宫。
吕建华轻车熟路地走到一台大型测试设备前，熟练地打开了它。这台设备看起来十分精密，上面布满了各种按钮、仪表盘和指示灯，每一个都像是一个神秘的机关。
他转过头，对陈宇凡说道：“这是我们最先进的润滑脂性能测试设备，能全方位检测各项指标。”
吕建华站在那几台在1962年堪称先进的机器前，眼神中满是专业与专注。
他率先将目光投向那台用于“四球法测量”的设备，抬手轻轻打开设备的防护盖，露出里面精密的构造，四个金属圆球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
“准备开始承载能力测试，压力级设定为300kg\/cm2 ，对比苏俄Л3 - 240石墨润滑脂和小陈带来的润滑脂。”吕建华一边操作，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将苏俄Л3 - 240石墨润滑脂涂抹在测试装置上，动作轻柔而熟练，随后按下启动按钮，机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开始运转起来。
“注意观察，这是苏俄润滑脂的测试过程。”吕建华提醒着陈宇凡，眼睛紧紧盯着设备上的各项数据显示。
过了一会儿，吕建华拿起测量工具，仔细地测量着磨损直径，随后报出数据：“苏俄Л3 - 240石墨润滑脂的磨损直径是0.53mm。”
紧接着，他又将陈宇凡带来的润滑脂涂抹在测试装置上，同样按下启动按钮，机器再次开始工作。
随着时间的推移，测试在紧张地进行着，突然，一声轻微的“滋滋”声传来，只见油脂从装置的缝隙中被缓缓挤出。
“不好，油脂被挤出了。”吕建华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一丝遗憾，但他还是迅速测量了此时的磨损直径，“小陈的润滑脂磨损直径是0.94mm ，测试被迫终止。”
吕建华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接下来进行高温稳定性测试，也就是测量高温下的锥入度。”
他将设备切换到高温测试模式，调整好各项参数，把两种润滑脂分别放入高温测试腔中。
随着温度逐渐升高，设备上的仪表数据不断跳动着，吕建华紧紧盯着，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温度已经达到设定值，开始测量锥入度。”吕建华拿起专用的测量工具，开始仔细测量。
一番操作后，他说道：“苏俄Л3 - 240石墨润滑脂的高温锥入度是……”他报出了一串数据，随后又测量陈宇凡的润滑脂，“小陈的润滑脂高温锥入度和之前他在车间里测量的数据差不多。”
“最后一项，也是对于润滑脂最重要的测量，摩擦系数动态测试。”吕建华走到那台改造自苏联cЧ - 3摩擦试验机前，轻轻拍了拍机器，“这台机器能测量不同润滑脂加入后的摩擦系数。”
他先将苏俄Л3 - 240石墨润滑脂注入试验机，启动机器，试验机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发出“呼呼”的声响。
“注意看仪表数据，这是苏俄润滑脂的摩擦系数变化。”吕建华指着仪表对陈宇凡说道。
过了一会儿，他记录下数据：“苏俄Л3 - 240石墨润滑脂的摩擦系数μ为0.012 。”
接着，他又将陈宇凡的润滑脂注入试验机，机器再次运转起来。
随着测试的进行，吕建华的表情时而专注，时而紧张，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仪表。
“小陈的润滑脂摩擦系数μ为0.037 。”吕建华报出数据，同时观察着设备运行过程中温度的变化和零件的磨损情况。
“并且，苏俄的润滑脂在测试过程中温度提升更少，零件磨损量也更小。”吕建华补充道。
接下来，吕建华坐在一旁的桌前，摊开纸笔，开始进行周密的计算。他的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写下一个个公式和数据，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经过一番长时间的计算，吕建华终于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着陈宇凡说道：“经过计算，你制造的润滑脂，效果达到了苏俄Л3 - 240石墨润滑脂的30.4%。”
“虽然这个结果显示，它目前还无法投入工厂使用，但在只研究了一晚上的情况下，能做到这样，已经是一个非常成功的试验品了，值得敬佩啊，小陈，你让我佩服。”吕建华由衷地感叹道，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陈宇凡听了，脸上露出谦逊的笑容，说道：“吕工，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和改进的地方，以后还得多多向您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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