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同在石几边坐下后，道衍抬起一只手，一道波纹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身无内力的叶冰裳只感到好像有一道轻风拂过自己的脸颊，而在厉鬼冰裳的眼中，一道金色的水波以道衍为中心扩散至四面八方，与眼前的一切事物碰撞，交融，最后化作轻灵的灵机消散在空气之中。
“我是用这种灵力波纹来代替自己的眼睛的。”道衍指了指自己紧闭的双目，微笑言道，“上苍剥夺了我的视觉，让我的世界只余一片漆黑。但是在这黑暗之中，它又为我准备了一个小礼物，一副拐杖，一个额外的让我感知世界的工具。”
“那便是我的修行天赋。”
“年幼时的我很喜欢戏水，时常会蹲在一盆水前面，将手浸在里头，用力往里吹起，水的波纹便会荡漾开来触碰到我的双手，这种触感让贫僧感到非常有趣。”
“后来在贫僧六岁的时候，师傅发现我拥有天赋，便开始指导我修行。两个月后我修炼出灵根，那一刻的我，第一次察觉到了灵机的存在。它充盈于天地之间的每一寸角落，世间万物都被它拥于怀中。”
“忽然间，我想起了先前玩耍时拂过我手掌的波纹。我试探地制造了一道与水波相似的灵力波动，它牵引着我的感官，与万物碰撞。翠柏，石几，书本和我身旁的人群，他们的形状在我的脑海中被一一勾勒出来。虽然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但我已经能在这灵力波纹的帮助下，刻画出世界的轮廓了。”
叶冰裳恍然大悟道：“难怪我们刚入庭院的时候看到师傅手捧着书籍。用墨水撰写的文字会在纸张的表面留下凸起，在灵力波纹触碰到纸面的那一刻，那些文字便会跃然浮现于您的脑海之中了吧。”
而厉鬼冰裳此时听到道衍描述的那个画面，心中却是若有所思。主动释放这样的灵力波动，可以让道衍这样目不能视之人观察到外界的一切。而这样的能力，似乎在别的地方也能有所运用。
比如说，可以让人在战场上探查远处的敌情？
三人闲谈一阵后，叶冰裳思忖半晌，开口询问道：“道衍师傅，您身为曾经的少林寺中人，应当知晓白马寺的那个阵法吧。”
道衍的头颅转向叶冰裳，手握茶盏沉默半晌，点了点头道：“我知道那个阵法。在离开少林寺之前，我也曾对它有所研究。”
厉鬼冰裳抬头看向道衍，神色认真道：“我知道这天地之间的灵机，分为清浊二气。清气有助于帮助人族修士修炼，而充盈浊气的环境，则很适合妖魔鬼怪进行修行。”
“只是，我没想到，凡人的愿望，竟然可以在阵法的过滤之下，转化为纯粹的灵机。”
“这一点，让我感到有些困惑。逸散于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灵机，究竟是什么？”
“灵机究竟是什么啊......”道衍的手肘撑在桌面上，拇指和食指按在下巴之上，沉吟片刻后回答道，“包括少林寺僧人在内的无数的修行者也曾提出过这个问题。三大仙门中人掌握着远比我们更加先进的术法和知识，所以他们可能会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惜......他们至今未曾就此向凡间修士就这个问题给出过丝毫解答。”
“包括贫僧在内的一些人，认同一个观点：我等修士在修炼的过程，并非将天地灵机纳入己身。相反，我等只是在清浊二气的帮助之下通过修行这一行为壮大己身，从而可以与天地之间的灵机产生更为强大的共鸣。”
“共鸣？”厉鬼冰裳怔了一下道，“也就是说，修行者在修炼的过程之中，并不会将清气吸收入体内，清气也不是修行过程中必备的资源，对吗？”
道衍点了点头道：“不过这也只是贫僧的一己之见。关于‘灵机’究竟为何物的说法，世间也一直众说纷纭。贫僧的观点，也未必是正确的。”
厉鬼冰裳微微颔首，换了个话题道：“据我所知，白马寺的那个阵法，大部分都是由身为凡人的寺僧亲手绘制的。当时寺内的唯一一位修行者并未亲自上手绘制法阵，而是在一旁监督绘制的过程。”
“在您的见解之中，凡人是否有可能像先前的白马寺僧人那样，在掌握了一定的理论基础的情况之下，参与对超凡力量的研究和运用之中？”
道衍听到这个问题后，闭目沉思了许久。院内一片寂静，只有轻风穿过竹林发出的阵阵沙沙声响。二人看着道衍沉思的模样，只是啜饮了几口微凉的茶水，并没有贸然出声打扰。
过了许久之后，道衍方才睁开双目，一双浑浊的白色眼眸看向厉鬼冰裳所在的方向，回答道：“白马寺那个由凡人绘制的法阵之所以得以运转，是因为此阵法来自仙门，那位赤霄宗弃徒不惜舍弃性命也要用灵机所绘制出的法阵，恰恰说明了此阵符文之间排列的比例和位置都非常准确。正因如此，当年白马寺的凡僧们才可以依靠炭笔和尺规精准绘制此阵。”
“但也正是因为符文的排列之间有着极为严格的考究，对于无法感知灵机的凡人们而言，贸然插手符文和术法的研究，不仅难如登天，且有着相当的危险性。”
“您方才也说了，凡人研究超凡力量，需要较为充分的理论知识。而现如今凡间之人掌握的理论知识，还未曾发展到如此境地。凡人若是想要插手符文的研究，就必须要通晓所有基础符文排列的规律。而现如今，除了三大仙门之外，还未曾有任何一个凡间的修行门派拥有如此扎实的理论基础。我们使用着术法和符文，却仍然对此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厉鬼冰裳问道：“我先前曾听说过有一上古门派名为补天门，其门人皆擅长珠算，致力于研究符文排列的规律与法则。可惜补天门已经消亡了百年之久，如今的玄门中人，是否还有人致力于研究此等学问?”
道衍沉吟半晌后回答道：“补天门消亡于乱世，少林对其门人的下落也是一无所知。不过说到珠算......贫僧恰巧知晓，盛国立国之初，有一个学派也在相近的时机悄然成立，学派中人大多精通珠算或机械制造。这个学派较为松散，其成员大部分都只是身无灵力的凡人，只有少部分人是修行者。”
“这一门派，名为‘九章学派’。”
“而贫僧在盛京中恰巧认识一人，为九章学派的中流砥柱。”
说到此处，道衍露出了一道有些神秘的微笑道：“两位小姐或许也对此人有所耳闻，但是二位应当都不知晓她的这一身份。”
叶冰裳露出了有些好奇的神情道：“此人究竟是谁？”
“当今四殿下的王子妃。”
“四殿下的...王子妃？”
叶冰裳听到这个回答后不由得怔住了。在她的记忆中，前世的四王子和他的王子妃向来为人低调，在盛京权贵的交际圈中也没有太多的存在感。如今的叶冰裳，也只记得四王子妃的出身不高，但两夫妻感情融洽，琴瑟和鸣。若非后来盛国国破让二人无法相伴到白首，这对王室夫妻的故事也可成为一段佳话。
“四王子妃虽然出身不高，但她家中先祖曾是九章学派的创建者之一。她本人亦是精通珠算之道。”道衍说道，“来日贫僧可向王子妃引荐二位小姐。”
叶冰裳点了点头道：“那就拜托道衍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