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昂德尔莫名消失后,诺无在那间冰冷的古老石室里呆立了许久,恐惧和茫然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荧光棒的光芒在壁画上羽蛇神冷漠的注视下摇曳,更添几分诡谲。
“大叔……你到底去哪儿了嘛……”她带着哭腔的低语在空荡的石室里回荡,无人应答。
不能坐以待毙!诺无用力抹了把脸,强压下心中的恐慌。她必须找到其他人,找到杨易航,找到里昂德尔大叔,哪怕只是找到那个讨人厌的千岁也好。
她凭借着运气和直觉,沿着里昂德尔之前带她走过的路,小心翼翼地往回摸索。通道内依旧弥漫着沉闷的气息和残留的硫磺味,偶尔还能听到从金字塔深处传来的、隐约的能量嗡鸣,让她心惊胆战。
不知走了多久,她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清凉气息,混合着血腥和焦糊味。她精神一振,循着气味拐进一条岔路,终于来到了那个拥有莹白植物和漆黑水潭的石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瘫倒在岩石上、昏迷不醒的千岁。他浑身焦黑,衣物破烂,被粗略包扎的双手和腿部依旧惨不忍睹,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千岁!”诺无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她探了探千岁的鼻息,虽然微弱,但确实还存在。她看到旁边放着的水壶和几片被啃咬过的莹白植物叶片,明白杨易航之前应该在这里照顾过他。
“杨易航呢?”诺无又急又气,摇晃着千岁的肩膀,试图把他弄醒,但千岁只是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看着千岁这副凄惨的样子,诺无咬了咬牙。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她尝试着背起千岁,但千岁是个成年人,身高体量在那里,诺无娇小的身躯根本背不动。
“烦死了!你个拖油瓶!”诺无气得跺了跺脚,但最终还是没忍心丢下他。
她集中精神,脚下影子如同沸腾的墨汁般涌动起来,缓缓延伸、变形,最终形成了一个相对平坦的、由纯粹阴影构成的“担架”。她费力地将千岁翻滚到影之担架上,然后用意念操控着影子,拖拽着昏迷的千岁,开始继续向前探索。
影子担架在粗糙的地面上滑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诺无一边要维持影子的形态,一边要警惕可能出现的危险,精神力和体力都在快速消耗。但她不敢停下,只能咬着牙,循着那股越来越清晰的、混合着灼热与庞大灵力波动的方向前进。
她拖着千岁,越往里走,环境越是恶劣。空气中硫磺味浓得刺鼻,温度高得让她汗流浃背,通道壁甚至开始发烫。远处传来的低沉轰鸣和灵力波动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狂暴。
诺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沿着通道艰难前行,终于来到了那个巨大洞窟的入口处。灼热的气浪和刺眼的暗红色光芒扑面而来,让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强忍着不适,探头向内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窒息——翻滚的岩浆湖、一片狼藉的战场痕迹、焦黑的岩石、空气中残留的狂暴能量……以及,站在靠近祭坛一侧、一块相对完整平台上的那个熟悉身影。
“里昂德尔大叔!”诺无几乎要喜极而泣,她拖着千岁的影子担架,加快脚步冲了过去“太好了!你没事!我找到千岁了,他……”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里昂德尔正仰着头,翠绿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祭坛的方向,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合着凝重、了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的表情。
诺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下一刻,她张大了嘴巴,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收缩,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
祭坛之上,那尊原本盘踞着的、山岳般的仿制羽蛇神,此刻正发生着难以置信的变化。
它那庞大无比、由黄金熔铸般的身躯,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幻。并非消散,而是仿佛化为了最纯粹的能量形态——一种浓郁到极致、流淌着的金色光辉。
而这一切能量的源头和终点,正是它张开的、滴落着熔岩的巨口前方,那颗约一人高、通体覆盖暗金色复杂纹路的巨蛋。
仿制羽蛇神张开巨口,并非喷射毁灭的光柱,而是将自身那浩瀚无边的金色能量,如同百川归海般,源源不断地、毫无保留地注入到那颗巨蛋之中。
巨蛋如同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吸收着这磅礴的能量,蛋壳表面的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起来,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灵力波动,甚至让整个洞窟都在随之共振、嗡鸣。蛋壳本身也开始变得半透明,隐约能看到内部有一个更加凝聚、更加璀璨的金色光核正在疯狂搏动、成长……
而仿制羽蛇神那庞大的能量身躯,则随着能量的倾泻,从尾部开始,逐渐变得透明、稀薄,如同融化的黄金,一寸寸地汇入那奔流的能量洪流,最终完全涌入那颗巨蛋。
整个过程庄严肃穆,又带着一种蛮荒般的诡异与壮丽——这不是毁灭,而是一种……涅盘,一种超越凡俗理解的生命形态转化。
正如古老的玛雅神话所隐喻,库库尔坎不仅象征着死亡与重生,也代表着星辰的循环与生命的蜕变——
这尊仿制的神只,在漫长岁月中积聚了超越其设计极限的力量,其原有的神躯已无法承载。于是,它进行了这场终极的“蜕皮”——将自身所有的能量、意识与存在的精华,如同蛇类蜕去旧皮一般,尽数注入这颗由自己创造的“卵”中,直到重新孵化出一具更完美、更强大、足以承载其全部力量的新生躯体。
驱妖师协会探测到的那股异常强大且混乱的灵力波动,正是羽蛇神在漫长注入过程中,能量逸散与剧烈转化的外在表现。
而杨易航之前所见到的、与之搏斗的羽蛇神,实则已是强弩之末,处于力量最低谷的蜕变前夕,否则,以它全盛时期的力量,战斗绝不会是那般景象……
当最后一缕金光没入蛋壳,那庞大的仿制羽蛇神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剩下那颗悬浮在祭坛上空的巨蛋,如同一颗暗金色的太阳,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和澎湃的生命力,缓缓搏动着。
诺无被这超越想象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无比的困惑,看向身旁依旧凝视着巨蛋的里昂德尔:“大……大叔……这……这是咋个回事?!那条大蛇……它……它钻进蛋里头去了?!”
里昂德尔缓缓低下头,看向诺无,语气平静地解释道:“这就跟蛇类的蜕皮一样,诺无小姐。那尊仿制的羽蛇神,随着时间流逝,其力量增长超出了它原有躯体的承载极限。于是,它选择了回归本源,将自己变成一颗蛋,在其中完成一次蜕变,等待孵化出更强大的躯体。”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绒塔罗牌袋中拿出了小阿卡纳中的“星币八”,象征着技艺、专注以及对物质形态的掌控。
他将“星币八”轻轻托在掌心,对准了那颗巨蛋,翠绿的眼眸中闪烁着灵力的微光,随后轻轻挥动了这张牌。
一道柔和而奇异的白光从牌中射出,笼罩住那颗暗金色的巨蛋。
在那白光的笼罩下,那颗一人高的巨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如同被某种空间规则压缩,几个呼吸之间,就变得只有拳头大小,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原本那令人心悸的灵力和威压也仿佛被某种力量隔绝、内敛了起来。
里昂德尔伸出手,那枚缩小后的、如同顶级暗金色宝石般的“蛋”,轻飘飘地落入了他的掌心,随即被将小心地收了起来。
诺无看着这一切,大脑还在努力消化着这接连不断的冲击——羽蛇神化蛋、里昂德尔将蛋缩小……这一切都太超乎常理了……
“大叔,”诺无终于回过神来后,对里昂德尔轻声询问道“杨易航呢?你看到杨易航没得?他是不是也在下头?”
就在此刻,在诺无身后,那片因为之前大战而显得格外浓重的阴影之中,毫无征兆地,一道漆黑的、散发着阴冷死寂气息的身影悄然凝聚。
正是之前被仿制羽蛇神最后一击轰入岩壁、看似已经湮灭的那个——由里昂德尔塔罗牌召唤而来的漆黑精灵!
它那惨白的面具毫无表情,眼孔后的猩红光芒却如同鬼火般锁定了诺无的后心。手中的野长矛再次被不祥的黑雾缠绕,悄无声息地、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如同毒蛇出洞,直刺诺无毫无防备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