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城。
轻微的地陷并没有引起多少骚动，相反，城市中心那边，出现了更大的乐子：
城中公园的人工景观湖里的水干了！
就像被泰坦巨人拔掉的湖底的塞子，湖水一夜之间不见踪影。
这是涵城在经历了溃坝、流形自助餐事件后，又发生的一起大事件。
由于重新形成的人类聚居区，也不过数千人之数，消息被迅速传来，一时间众说纷纭。
各种无意义的争吵，在有人从泥泞的湖底摸出了大鱼时，画上了休止符。
随着路上提着鱼回家，呼朋唤友的人多了起来，争吵迅速变成争抢。
全城人，不论男女老幼都闻讯而来，聚集到了人工湖边，争先恐后的下湖摸鱼。
一大清早，涵城就彻底乱了，
那些有点力量的大型势力，有些威望的抱团组织，竟是无力阻止全民的疯狂，甚至被裹挟到了这场‘限时’狂欢中。
只不过，有实力的势力，自然在湖底抢到了有利的地形，占下了更大的‘鱼塘’，
“人比鱼多啊……”
一行七人，五男两女，早早听到了动静，也过来赶热闹。
他们并没有加入哄抢，只是远远的站在岸边，观摩着湖心中的盛况。
这是一支小动保顶格小队，带队人是乔梁，因为曾经给沈语棠做过保镖，现在他已经混成了小动保执行干事，级别相当于‘副会长’，和繁盛之子里的赵翠香一个级别。
在程虎小队覆灭后，他们离开曦阳林地，转入涵城，继续搜集情报，与本地人接触，以及为脔帝国预警令徒兵军团的动向。
“小松，先把手头的消息报回去。”
“其他人散开，去别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乔梁说完，又冲一个小年轻嘱咐道，“一定注意礼节，我不想再被会长骂了。”
随着乔梁话音落下，其余人顿时散开，转瞬便没入本地人群，消失不见。
“唉……”
齐翠翠上前揽住乔梁的胳膊，“阿梁，你不觉得，这场面跟我们刚到阳城港时很像吗？”
在她的视野中，有人刚兴奋的摸到一条鱼，脑袋便被按入泥地中；有人扎堆拉成人墙，但凡有人提着鱼经过，都要被薅掉一层；
还有人就不是冲着摸鱼来的，他们趁乱一哄而上，干起了别的勾当。
“是啊，和那时一模一样，这么久过去了，他们还是没变……”
“所以……我们过来了。”
两人说着，避开了几个提着鱼退走的本地人，悄然混入人群之中。
小动保散去没多久，湖中心区域突然爆发出一阵躁动。
“天哪，有大货！”
“有人挖到了好东西！”
一阵惊呼声后，人群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不少人朝着躁动处围了过去。
隐入人群的乔梁和齐翠翠对视一眼，也循声找了过去。
等他们抵达现场时，周遭已经被本地人围的水泄不通，只能听到最内圈的人不断大呼小叫。
乔梁不动声色的撒了一把传感器过去，这才看清了现场的状况。
几个男子从淤泥之下挖出了一种果冻状的膏体，这膏体储量似乎极其惊人，他们不断的往外挖，竟一时掏不尽，仿佛没有边界。
这时，一个异化者被人群让了进来，就见他取出工具，在膏体上切了一块，当场吃了下去。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这个异化者双目一亮，“可以食用，味道还不错！”
其他人闻言，顿时效仿起来。
“天哪，味道真不错，吃起来像果冻！”
“这不会是传说中的太岁吧，这可是大补之物啊，没想到湖底还藏着这种好东西！”
“让我尝尝，给我一点，这么多，大家都有份！”
“这是黑爷的鱼塘，不想被点名，有多远滚多远！！”
“……”
乔梁看明白了，那个本地异化者的能力，似乎是鉴定目标物的‘可食用性’，这膏体在鉴定后身价暴增，虽然‘储量’惊人，但本地人在分配上产生了分歧。
不过，人群并未因此爆发冲突——很快就有脑子活泛的人想到了什么，他们去了不远处向下挖掘，没过多久，果然也挖到了同样的膏体。
“这里也有！”
“我们也发现了！”
“这周边到处都是！”
一时间，随着湖底各处都有人挖到了‘宝贝’，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
这个新发现又被迅速传开，那些抢到了鱼退走的人闻讯而来，加入了第二轮的争夺之中。
这一次，因为发掘出来的膏体足够多，人群的狂热达到了新的量级。
“这是什么东西？真的是太岁么？”
齐翠翠不解的问道。
“我查查。”
乔梁登录梦界，进入了他的小动保权限所匹配的帝国数据库。
“这是……”
很快，他脸色一变，数据库相关资料很少，但指向明确，一个名为‘地龙尸体’的名录被他检索了出来。
名录没有其他描述，作为小动保高层，这种情况他自然清楚：
这是帝国已经掌握的机密，只是他目前的权限，还不足以查阅。
在震惊于帝国‘万事皆通’的同时，乔梁迅速将涵城发现地龙尸体的消息回传。
“这……这又是什么？！”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惊呼。
“……一惊一乍的呢。”
齐翠翠瘪瘪嘴，却不忘拉着乔梁凑了过去。
这是一片新开挖的‘膏体’区域，只不过这里的储量并没有其他地方丰厚，只有薄薄的一层，再加上挖的人也多，很快竟被人挖穿了。
在膏层之下，一个黑色锃亮的棱角被挖了出来。
这棱角明显金属质地，表面的黑色漆层崭新锃亮，附近发掘的人以为挖到了宝贝，不约而同的加快了发掘速度。
“这像是个柜子！里面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吧？”
“怎么看着像棺材？”
“谁家棺材用铁的？这是个保险箱！！”
随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一个两米余长，宽、高各有一米的长方形箱体被挖掘了出来。
“封的这么好，里面肯定有好东西，我们发达了！”
“太重了，带不走啊，谁带了撬棍，直接打开它！”
在场的人议论一番，便做好分工，有人防着其他人，有人专注于撬箱。
乔梁见状，又撒了一把传感器，立即带着齐翠翠往后退去，藏在帝国机密里的东西，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不敢托大。
然而没等他退走几步，那个黑色箱体竟在一阵‘滋滋’泄气声中，自行打开了。
人群还没来得及欢呼，一个黑色身影在一阵‘突突突’的马达声中，从黑色箱体中起身。
“！！”
“快跑！”
看到了黑色人影背后的六根排气管，乔梁瞳孔猛的一缩，拉起齐翠翠转身就跑。
小动保内部有帝国人使的大量情报，其中一条他印象深刻——人使黑甲有四根排气管。
[诏令……]
[……地龙坠毁了？……把，把我和箱子……挖出来。]
[还有……把埋在下面的……二号机组件挖出来……]
[所有人……诏令！]
随着指令清晰传入脑海，乔梁和齐翠翠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他们面面相觑，脸色惊惧不定，身体不受控制的折返了回去。
在两人视野中，其他本地人已经行动了起来——他们一哄而上，疯狂的徒手扒拉起黑色箱体周围的淤泥，
他们什么也顾不得，原本争抢的膏体被随意丢弃，装膏体的容器被拿来做了挖掘淤泥的工具，没有工具的人徒手发掘，很快有人被淤泥中瓦砾碎石割破了手指，血流如注。
有人试图将箱体从淤泥中抬出来，却不慎跌倒，被晃动的箱体压倒在地，又被迅速淹没在淤泥之中。
齐翠翠当场就吓得落起了眼泪，乔梁脸色愤然，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加入了人群。
就在这时，殷红色预警状态的五号页面突兀的弹了出来：
[检测到司人指令，被动反司人系统已激活。]
[正在启动第五应激防护程式，正在执行负面感官屏蔽……]
[正在进行意识抽离，即将进入自主决策程序。]
“这是……”
等乔梁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纯白的空间中。
“翠翠！！”
“其他人呢？”
“这里是……梦界？”
乔梁举目四顾，只看到白茫茫一片，空旷无垠的纯白原野上，只有他一人的身影。
“我死了么？”
他不解自语。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猩红色右眼符号在他面前亮起，旋即一道光幕在他面前展开。
“帝国之眼。”
看到右眼符号，乔梁松了一口气，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触发了帝国的某种防护机制。
“第元号女帝令？……”
乔梁看向光幕，没等他看两行，眼前光芒一闪，又一道光幕落了下来，接着是第三道光幕，第四道光幕……
乔梁环视一圈，赫然发现自己被光幕包围了，周身足足悬浮着二十多道光幕，
每一道光幕上，都是和‘元号女帝令’一样的文书，文书上有智能助手标记，就算不认字，也可以寻求智能助手的帮助。
[帝国公民伤亡抚恤规则（版本五）……]
[无痛脑死亡执行授权书……]
[往生协议……]
[意识产权封装备忘录……]
[账户资产转移协议补充条款……]
……
“这……这这……”
匆匆一圈看下来，乔梁的脸色不断变化着。
除了‘第元号女帝令’外，其他的光幕文书都需要他授权签署。
这就是所谓的‘自主决策程序’。
而他需要决策的内容，竟然是自己死亡的相关事宜：
对于司人指令攻击，帝国目前并没有行之有效的屏蔽隔离手段，无法拯救被指令控制的肉身，只能在屏蔽掉肉身痛苦的前提下，把意识保全下来。
之后，意识会被安置到往生界，以意识体的形式继续存在。
在‘元号女帝令’上，女帝陛下对帝国的无能为力表达了歉意，但为了尊重每一位公民的意愿，公民可以自主选择是否接受这套‘保全’机制。
也就是说，帝国拿出了方案，用户在被司人攻击后，可以选择接受或拒绝。
“选择……”
正当乔梁犹疑不定时，他突然听到纯白空间中响起一道女声。
[正在申请叠梦算力……申请已成功。]
[第306号意识托管区已进入叠梦状态。]
[尊敬的意识托管用户，叠梦状态下，您有足够的时间完成选择，请慎重考量，遵从本心。]
“……还挺人性化的！”
乔梁嘴角动了动，看样子，如果他不选，他可以几乎无时限的停留在这片托管区，直到他做出选择为止。
“可我的身体具体是什么情况，还有翠翠……”
[已经同步用户视野。]
随着乔梁话音一落，一个宽幅大型光幕在他面前展开。
“呃……这这！！”
乔梁脸色猛的一变，画面上，正是他本体的第一视角。
此时他的本体正深陷淤泥，徒手往外划拉着泥浆，
黑色箱体已经被本地人转移到了干岸上，那个六根排气管的帝国黑甲，正煞有介事的坐在黑箱上，观摩着这一幕。
“我勒个去！”
乔梁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上满是血痕，有几片指甲因为扣挖淤泥中的石块，完全翻卷撕裂，指头也断了一根。
他顿时头皮发麻，好在应激防护程式已经屏蔽掉了他的负面感官，他并没有感觉到痛楚。
“翠翠！！！”
而就在这时，乔梁才注意到，齐翠翠也在他不远处拼命的徒手挖掘着，她灰头土脸，完全不复之前精致可爱的样子，
注意到她那双柔嫩的小手同样伤痕密布，他目眦欲裂，恨不得上前去手刃了那个帝国黑甲，可他连自己都无暇顾及，哪还能做些其他。
就在他怒火中烧，郁结无处发泄时，他这才注意到，齐翠翠的身体虽然在疯狂的徒手挖掘着，但她脸上并没有痛苦之色，
一双眸子平静无波，无神无焦点。
“她也被托管了！！”
乔梁莫名松了口气，脔帝国公民都被反司人系统保护着！！
“她……会怎么选？？”
乔梁心中顿时有了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