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难道你打算假公济私，不会将犯下罪行的我绳之以法？”
听到这个问题，陆程光抬起双手，缓缓将易楠的上半身掰正，凑上前去，垂眸吻了吻易楠的唇角，声音坚定而决绝，说：
“不，我没有打算假公济私。我的意思是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看着你，不会让你有这种机会的！自然也就不会出现需要逮捕你的情况。而且，你当时明明也已经停手了……就算没有高宁……”
他像是对着一只满是裂痕、濒临破碎的甜白釉暗纹薄胎瓷一般，小心翼翼地将易楠拥进怀中，在他的耳边继续说道：
“易楠……再有这种胡思乱想的时候……能不能多考虑考虑我？我还想以后每天都和你一起沿着飞云江畔散步回家，一起吹风，一起看晚霞，一起躺在床上赏月光，一起再吃好多好多碗馄饨……不要对我失望，也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好不好？”
陆程光几乎是颤抖着说出了这最后一句话。
啊……原来他发现了啊……
易楠身体微颤，喟叹一声，双臂往后环抱住了陆程光温暖而坚实的后背，无声地将自己轻轻嵌入了他的怀抱。
任何事物都是有相应代价的。
在那个时候，易楠即便能控制大量的灵体突破界限，进而影响现实世界，杀死林正仁。他自己也定然会因为精神的极大透支以及灵体反刍的邪祟恶念与残余能量的影响，继而付出半条命的代价，甚至于就此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易楠想……当时他确实也是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毅然决然，也一定要让林正仁身死！
没想到这心思竟如此轻易便被陆程光察觉，现在还被他点破了。明明他和自己不一样，应该什么都看不到的才对。
易楠蹭了蹭陆程光的胸口，藏起眼角悄然滑落的泪痕，轻笑着一下又一下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背，回答道：
“好，等回到家以后，我们就买十碗馄饨吃个尽兴。”
“好……”
看吧……有时候，答案也可以变得很简单。
只要有那么一个人，无论晴雨，即使见过你最狼狈也最丑恶的一面，还能陪在你的身边。
只要有那么一个人，能在这种时候……可以并肩携手，一起看看辽阔的大海，看看碧蓝的天空。
世间美好，不外如是。
当然，除却看风景，此番事了，现在还有另外的问题需要解决。
那个神秘的鹰首会到底是个什么组织？它现在又存在于哪里？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是不是还存在着由鹰首会所扶持的，与林氏医药类似的人体实验研究基地？
而蓝泽的父亲蓝波，同时也是他妈妈的前同事，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就在易楠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抱着他的陆程光突然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易楠眼皮半阖，干脆利落地否认：“没有。”
陆程光的脊背陡然僵了一瞬，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下一刻，将易楠拥得更紧了一些。
……
齐露的葬礼定在了冬日里，一个阳光和煦的晌午，气温虽低，但有了阳光的照拂倒不觉得冷。
慈竹山北麓的墓园周围，两排松柏如往常一样，依旧苍翠挺拔，矗立在原地。
微风拂过，寂静的墓园里，只有松柏的枝叶在沙沙作响，偶有几片松针轻轻飘落，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下方的泥土中，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反反复复无穷尽也。
犹如墓园里……那些整齐排列，望也望不到头的黑色石碑。
齐露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她是家里的独生女，顺风顺水养到了这么大，家里面本就不太赞成唯一的女儿从事像警察这么高危的工作。但齐露自己偷偷上了岸，到刑警队正式入职以后才告知了父母。老一辈的人总是改变不了年轻人的想法，他们拗不过自家铁了心要当刑警的女儿，也就随她去了。
只是……自从干了这工作，平时出任务总是加班加点，一直不回家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回趟家身上还老是会有个磕磕碰碰啥的，让二老对齐露的这份工作没少埋怨，总是伺机劝她换到个更安全的岗位上。
但齐露从来都是打呵呵混过去了。
前些日子她突然说单位组织旅游要出门玩几天，到时候给他们带些当地的海产回来，给老爸佐酒吃。
谁曾想，如今再见面，等来的居然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景象了，其中的苦痛可想而知。
“我就说，我就说，就不应该让她去读什么劳什子警校！都怪你……都怪你！”
“你们走！你们都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唉……阿玉，不要再迁怒这些同志了。”
她怎么能不迁怒，怎么会不迁怒，要是不迁怒别人的话，她怕她会把自己逼到发疯，她最怨恨的人其实就是她自己，要是当初拼死也不让齐露去当什么警察就好了，要是死的人是她就好了！
“嗷啊啊啊啊——！”
刘玉一屁股坐下，趴在了齐露的墓碑上放声恸哭，哭声在空旷的墓园里回荡，揪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
看着墓碑上那张笑得明媚、充满朝气的照片，刘玉颤微微地打开了一个保温盒，入目是装得满满当当，黄灿灿的糯米糕，她一夜没睡，从凌晨就开始做的，此刻依旧热气腾腾。
“小宝，这是你喜欢吃的黄金糕，以前怕胀肚子，总是不许你吃多了，这回，让你吃个够……”
虽然平日里总是对齐露的工作嫌东嫌西，更多的是心疼。但其实，她是为女儿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当上警察而感到骄傲的。
只是……如果能换回来她家小宝的命的话，这样的骄傲不要也罢！
她家小宝啊……
怎么会……？
怎么能……？
就这样离开了她……
何蕊初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去，眼眶里亦是盈满了泪水，“阿姨，叔叔，齐警官她都是为了救我，才……，你们要怪就怪我吧。”
看着眼前干瘦的女孩子，刘玉知道她就是此次齐露前去侦查的那个案件的被害人，那双莹黑的眼睛里，和她家小宝似的，都藏着同样的倔强与执着……
这就是小宝舍命救下的孩子啊……
刘玉突然喉头一酸，怎么也说不出什么谴责的话来，她只是反手握住了何蕊初的双手，反复打量着那双眼睛，怎么看也看不够，眼泪却拼了命似的往外溢出，模糊了视线，最后只能断断续续呜咽道：
“好孩子……好孩子，我不怪你，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