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知识洗礼的小树，自认自己已脱胎换骨，那些凡尘俗世（特指工作），已经不能左右他的意志。
可纵使心中万般不愿，神殿的任务还是要做的。
于是不情不愿的小树和伤养了七七八八的雷恩，便一起顺着简易地图的指引，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野兔部落。
荒凉的大漠背景，配上半点声音也无的环境，把氛围衬托的寂寥中带些阴森。
有兽人定居的地方自然是环境没那么恶劣的，至少不会是无尽的沙漠。
野兔部落的位置就在一片荒山之下，借着山体的遮挡，此处风沙较小，被风带来的少数沙粒也并没有将山脚下那大坑遮掩住。
二人站在那大坑边，衬托的自己是无比渺小。
“这是……发生了什么？”
小树神情愣愣的，久久不能回神。
有许多年工作经验的雷恩却是没多大反应，只是惋惜的长叹一声。
“大概是地动了没来得及跑吧，”雷恩在随身携带的兽皮上做着记录，身上满是老兽人的从容与冷漠，“这样的事经常发生，一个没逃出来的也不少见。”
“像这种在沙子底下挖地洞的方式本来就不安全，或许会有机灵幸运的跑出来，不过更多的都是死。”
雷恩拍了拍明显情绪低落的小树的肩膀，“习惯就好。”
小树被他话语中的无情刺痛。
“那他们怎么不搬去更安全的地方住？”
知道小树来自神殿附近的部落，生活条件相对平稳，对于小树这近乎于幼稚的问题，雷恩并没有像大多数神殿兽人那般表示鄙夷，而是耐心为他解答。
“兽人的可活动范围有限，一生很少有出远门的经历，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前路对他们来说都是未知的。”
雷恩低头望着那大坑出神，“不知道前方是否比这里更宜居，不知道未来是否比现在更好，甚至不知道自己与族人，能不能找到新的落脚点，亦或是，已出发就被掠食者吃掉。”
“而且，”雷恩对蔫巴巴的，看上去大受打击的年轻兽人扯出一个笑来，“神殿明令禁止部落大范围迁徙，尤其是进行跨大陆迁徙，这里已经算是西大陆风沙最小的地方了。”
“小树，作为执法者，可不要知法犯法啊。”
安慰完小树，不论效果如何，雷恩都不再管。
他状似无意的瞟到一处光秃秃的山脚，那里背阴处有一个即将干涸的小水潭。
此时水潭边光秃秃的，连半根野草也无，显然是被人挖干净了的。
有句话叫兔子不吃窝边草，据雷恩所知，野兔部落都是兔子兽人。
他眸光微闪，迅速移开视线。
……
他们此行的任务目标，不只是野兔部落，还有附近的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
两人并没在那处“事故现场”缅怀太久，就继续顶着风沙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可是一个，两个，三个……
这些部落无一例外，全都是一片洞倒屋塌的景象，就连住在崖壁上的岩羊部落，也是空无一人。
这下就连单纯没心眼的小树都察觉出不对了。
岩羊部落明显不是遭了灾，哪有遭灾还不忘把家当都带走的？
别说兽皮食物这些了，就连缝制衣物的骨针都没留下一根，石锅石碗这么重的物件都搬走了。
人去洞空。
风沙尘土将兽人的行动痕迹遮盖干净，但那山崖上空荡荡的洞穴做不得假。
“他们这是……走了？”小树不可置信，“为什么？”
现在就连小树也无法欺骗自己，告诉自己他们是遭遇大规模地动了。
要知道他和雷恩就是被派来查看这些小部落现状的，若是出现举族迁徙这种大事，肯定是要上报的。
“你前些天不是还问我，为什么他们不找更宜居的地方么？”雷恩也不再遮掩。
“可是、可是……”
理智告诉小树，他们的行为不正确。
神使不允许兽人在非结侣的情况下，不经上报私自迁徙，这是违反规定的。
若是跟其他大陆结侣的雄性，神殿自然管不着，还有想要搬家的雌性，这神殿也不会管。
可没有哪个雌性会同时跟一整个部落，上下几百号人老少雄性结侣，眼下的情况，明显就是他们偷偷迁徙了。
但感性告诉小树，不能上报。
这事若是上报，神殿肯定会派人把他们找到，充作奴隶或杀死。
他是崇拜神使不假，可神殿的规定，在他看来，确实残酷了些，这些兽人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小树陷入两难。
“没什么可是的，”雷恩一改这些天以来的温和，难得强硬道，“西大陆的环境你也看到了，兽人想在这里活下去，很难。”
“附近的部落应该是借着这次地动想拼一把，左右都是个死，现在逃了，运气好说不定能活。”
小树眼中闪过动摇，他挣扎着，“可兽神大人……”
“兽神大人是天下最仁慈的，”雷恩打断他，不给他说完的机会，“但兽神大人不是万能的。”
“祂立下规矩，是不愿意弱小部落的领地被强大部落轻易夺走，但你看看这西大陆，”雷恩站在风沙中，张开双臂，“你睁开眼睛看看这里，这里，真的是兽人能生活的地方么？”
“离开这里，去哪都好，北大陆南大陆，甚至是东大陆，随便找个没人的林子窝着，总会过的比现在好。”
小树还是有些犹豫，“可神殿那里……”
雷恩知道，小树这是被自己说动了。
他快步走到小树身前，开口却是句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的话，“进入神殿，你和你的家人，付出了多少？”
小树一愣。
他不明白雷恩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乖乖回答，“两枚兽晶。”
这没什么不好说的，神殿附近的兽人都知道，神殿的工作并不好干，等级够了还要支付兽晶。
“但你的兽晶，真的是献给兽神的么？”
小树眼睛蓦然瞪大，大脑顿时轰的一声。
这一瞬间，小树想起从小养育自己，陪自己玩，教导自己的阿父们，想到掌心里那染了血的两枚兽晶，想到阿父阿母期盼的目光，想到这些年来受的委屈……
是啊。
巫医说过，侍奉兽神需要最虔诚的信仰，兽神不需要祂的孩子，用生命去为祂换取高额的祭品。
只要最虔诚的信仰就好。
可，那些兽晶，是给谁的？
看他的表情雷恩就知道成了，他乘胜追击，对小树说，“那现在，作为兽神最虔诚的孩子，我们应该帮助兽神其他的孩子，为兽神分忧，对么？”
雷恩很聪明的没在这时候提神使，而是将小树心中，与神使地位近乎相同的兽神提到高处。
其实按照那位神使的自我定位，他本就是神的使者，地位就是比兽神低的。
但因为兽神看不见摸不着，但神使就在那里，所以渐渐的，在兽人们心中神使就潜移默化的变得跟兽神一样重要了。
雷恩要做的，就是将小树心中本属于兽神的地位，夺回来。
小树现在都是懵懵的状态，但他本能的信任这个免费教自己文字的前辈。
“我要怎么做？”
“去附近守着，顺便看看有没有兽人，别让兽人靠近，”雷恩拍了拍小树的肩膀，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剩下的交给我。”
跑出去老远，直到身后传来“轰隆轰隆”的雷声，小树才回头望去。
只见原本岩羊部落的位置，天空之上凭空出现数道惊雷，在白日里依旧耀眼夺目。
伴随着轰隆的雷声，与重物落地岩石滚落的声响，小树心中一直坚守的某些东西，随着那废弃的岩羊部落一齐坍塌。
响声逐渐平息，小树的双眼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