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脸上带着苦笑，原本还算自信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失去了所有光彩。
他捻起垂到肩上的一缕头发，自嘲道：“你看看，我这幅模样别说嫂子。这些天所有见了我的人，都是一副看流氓的表情。”
这些天，或者说这些年遭遇的所有在李狗蛋的脑中闪过。
他颇为沉重地叹了口气，却怎么也无法释放心中的疲惫，“我前些年，因为不继续上学跟我爸妈彻底闹掰了。”
“你不知道，哥，我离开之前想的可好了。”想起自己许多年前的少年意气，他的脸上带着朦胧的笑意，“我就想，我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给我爸妈他们看看。告诉他们我就算不读书，不上课依然能够出人头地！”
这个年代，初中毕业在许多人眼中虽然不算是高学历。但也算是一些相对体面工作的最低门槛儿。
可是，那也是前几年的情况。
李狗蛋初中辍学，手里又没有个技术。在这个工厂大多还是国有制的时代，他唯一的出路似乎就只有在社会上打零工谋取生路。
起先他还自诩自己认得字，是初中毕业而有所挑剔。像服务员，泥瓦匠之类的工作都看不上眼。
后来，碰壁碰多了，他也就不挑了。别说是服务员这些曾经他嫌苦嫌累，还绝对没面子的活儿，就是去仓库帮人卸东西他都干的特别起劲儿。
简直可以说不敢有一点儿怨言，这个时代发展的实在太快了。
大量的属于国外的信息传输进来，随着各项政策的实施，好像每个人都有了读书的资本。
只是几年地功夫，初中的学历好像就已经不够看了。
他也曾听人说南边儿的地方发展的快，好多私人工厂在招人。
可他在这边奔波劳碌了这么多年，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连一张火车票钱都凑不齐。
李狗蛋抱着头，痛苦万分的模样，“哥，不瞒你说。其实我一直都没走远过，我就在咱们县城周边的城市。”
“尤其是最近这三年，我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回了咱们县城，但我不敢回家啊。我当时跟我爸妈都说了那么大的话，结果现在却混成这个倒霉样子，我怎么好意思回去？”
即便是紧咬着嘴唇，他的声音还是不可抑制地漏出一点哭腔，“所以我就在县里的一个地方找了一家水果摊儿的活干着。每天收钱卸货，什么工作都得我负责。结果工资却只有那么一点儿，连养活我自己都勉强。”
张栋看李狗蛋说着就几度哽咽，心中也是不忍。
虽说好多年没有见面，这一切的结果也都是李狗蛋当初自己的选择，若是一个陌生人，他好歹还能理智冷漠的说一句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谁都没有办法。
但毕竟是儿时的好兄弟，这样戳人心窝子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来。
想安慰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李狗蛋当初即使不读书，如刘斯一样去学门技术在这个时代也能安安稳稳的生活。
可他偏不信邪，张栋心里不可抑制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李狗蛋的肩膀，将桌子上的水杯递给他。
“喝口茶吧。”他道，“那你那个工作现在还在干吗？”
温热的温度通过握住茶杯的指尖传递到身体的四肢百骸，凭着这点微弱的温暖，李狗蛋好像又有了剖析自己的勇气。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早就不干了。那个老板实在不是个东西，我在他们店里干着最重，最多的活儿。他还每天都看我不顺眼，不是说我这儿做的不好就是说那儿没弄干净或者水果被我磕坏了，让我赔钱，克扣我的工资。”
“我就是再缺钱，也不是卖给他们家做奴隶的。”语气有了一点儿生气转而又归于落寞，“一气之下辞职了之后，我发现我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最后还是没脸没皮的回了家。”
张栋都不用问，只看他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就知道李狗蛋回到家面对的肯定又是一阵良心的谴责，就是李叔李婶儿不说什么，家里的那些亲戚邻居，总有好管闲事儿。
自以为是地替二老打抱不平，埋怨李狗蛋这些年不懂事，让他爸妈受了不少苦的。
这是张栋这一段时间为了村里还有周边做了不上事情，让他们挣到了钱。
这些话才渐渐的消下去，之前他家家境刚刚好转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见了他就要教育一通。
刚想再说什么，安慰一下李狗蛋。那头沉默了好一阵之后，又突然开了口。
“我没想到，咱们村子变化竟然这么大。”他抬头看着张栋，“外面还有主要村道上的柏油马路，还有村民们的房子。以前咱们小时候，哪儿有这么好的条件。”
张栋眸光闪了闪，李狗蛋实在是不会掩饰。
从他越来越亮的眼神中，自己就隐隐约约猜出了他想要说的话。
“还有这漫山遍野的果园儿，真的，这周边好几个村子，都比不上咱们。我刚开始还以为咱们村子来了什么外地的人投资。没有想到，我，我就是一打听才知道，这些，都是栋哥你的功劳。”
“我……我就说，栋哥你是大学生，从小就比我有本事……”
刚刚说话还流利非常的人，这个时候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说一个词，就要嗫嚅个好半天才能接上话。
张栋的手指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略微摩挲了几下，都不需要太费神思考。
只凭李狗蛋这说的一番话，他就明白了这小子可能是有意想要投靠自己。
也不知道是心里不好意思，还是这本来就是他爸妈的意思，挺简单的几句话愣是绕了这么大一圈儿。
转头看了一眼房门，闫红叶进了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你呀，也别多想。既然回来了，就踏踏实实地在家里歇几天。好好陪陪李叔李婶儿他们，剩下的事情都先不急。”
“现在都这个点儿了，你也别走了，我下厨。咱们哥俩好久都没见了，今天怎么也得好好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