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在刚刚身体出现变故之时，便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琴谱，抬手掀开车帘，目光深沉的望向了前往不远处的北城门。
只见城门口站着几个守门的黑甲兵士。
此时已经深夜时分，路上没有行人，也属正常。
可是，自小就经历过无数次危险暗杀，几乎九死一生的墨渊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身后随行的几个护卫，看到墨渊喊停了马车后，眼神瞬间变得危险阴沉。
还不待他们有所行动，只听前方城门内似乎出现了短暂的慌乱。
……
一匹浑身插满箭羽的汗血宝马，嘶鸣着从北城门处一跃而出。
那不要命的速度，就像是一颗急速射来的炮弹。
墨渊眼神瞬间幽暗晦涩，刚刚已经消失的心悸之感再次复苏。
还不待他有所反应，就看到那疾冲而来的马匹上似乎还驼伏着一个背上插满利箭的白色身影。
当墨渊看清女子身上那熟悉的留仙裙之时，眼神瞬间怔愣，甚至俊美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极致的迷茫之色。
“那是……”
万里挑一的血色良驹似乎终于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在离墨渊身前几米的地方轰然倒地。
只见它挣扎着抽搐了几下后，发出一声细微的悲鸣，之后便彻底的闭上了那双黑亮的眸子。
“姑爷，这……”
哪怕李顺再怎么神经大条，此刻也明白前方应该出现了什么变数。
墨渊并未理会出声询问的李顺，而是抬着僵硬的步伐，缓缓地向着那哪怕已经倒下，也没有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的女子走了过去。
身后随行的几个护卫见到变故陡生，互相交换了眼神后，便脸色发狠的抽出了各自随身佩戴的刀剑。
“你们要干什么，反了不成。”
“姑爷小心……”
李顺看到身后的几人突然向着自家姑爷亮出了刀剑，脸色震怒。
但当看到已经有人拿着利器从背后刺向了墨渊，惊叫一声后，赶紧抽出自己的兵器，挡了过去。
作为苏倾精挑细选之后，才安排给墨渊的贴身小厮加护卫，李顺本身也有着不同凡响的武艺。
墨渊仿佛没有听见身后那杂乱的打斗声，浑然不顾周身可能存在的危险境况。
只见他眼神涣散，好似一个失了灵魂的布偶。
墨渊的眼前好似闪过了一幕幕自以为早就忘记的画面片段。
宫门外，女子背影坚定，毫不犹豫的挡在了他的身前，【墨渊可是我顾轻雪的夫君……】
御花园，金明池底，女子三千青丝在水流下缓缓荡开，【墨渊，你给我坚持住，没有我的允许，你还不能死，听到了没有！】
郡主府，女子神色郑重，眼神坚定，【从今往后，我会保护你！】
还有很多很多……
短短几米的距离，却好似跨过了这将近两年的岁月长河。
终于，墨渊还是站在了那浑身插满箭羽的女子身前。
只见他缓缓地蹲下身躯，伸手轻轻的去解开那死死缠绕在女子身上的粗壮麻绳。
终于，原本被打成死结的绳子在男子坚持不懈下的努力下松散开来。
女子娇软的身子软软的倒了下来，还未落地，便已经被一双精壮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
墨渊将苏倾温柔的抱进怀中，伸手将女子粘黏在脸上的碎发轻轻的拨弄在耳后。
在看到女子背后几乎插满了残箭，已经无处下手之时，墨渊手指颤抖的抚摸着怀中女子的脸庞，温柔的低声安抚。
“别怕。”
那好似对着活人讲话的语气，让早已经解决完战斗后，站在旁边默默低泣的李顺，浑身颤栗。
墨渊一手拖着苏倾无力地身体，一手快速的探到其背后，速度极快的将那数之不尽的利箭迅速拔出。
当眼尾的余光扫视到女子系在左手腕上的白色布条之时。
墨渊瞳孔猛地一缩。
轻轻将女子无力垂落在身旁的洁白皓腕抬了起来。
【有埋伏，快逃……】
那潦草的字迹，好像昭示着女子心底的恐慌。
墨渊的眼神彻底变了。
她到底是用了多大的毅力和决绝，才会不留余地的踏入那十死无生的绝地。
那地上刚刚被他亲手从女子体内拔出的无数箭矢似乎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墨渊脸色平静的抱起苏倾的身体，眼神森寒凛冽的迈着不紧不慢却异常坚定的步伐朝着前方象征着死地的北城门缓缓走去。
“姑爷……”
李顺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似乎想要阻拦。
但是看见死的如此悲壮惨烈的自家小姐，只是为了给墨渊传递消息，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为他拼出了一条活路。
李顺劝阻的话语就像是哽在了喉部，怎么也吐不出声音来。
……
北风孤寒，雪花凄厉。
以李勋和苏哲轩为首，参与此次暗杀行动的两千余人，此刻就站在北城门内。
当那个浑身插满剪羽的女子从这杀机四伏的长街穿行而过之时，暗杀行动就已经彻底失败了……
可是，看着明明已经收到消息，有机会逃走，却出乎意料的向着城门而来身披白色狐裘，俊美如神的男子。
众人神色惊疑不定，甚至已经退回到远离城门十米之外的空地上。
墨渊先是将怀里的苏倾在城门处找了块干净的地面，将她放了下来。
轻轻抚摸着女子娇嫩的脸庞，语气就好似情人间亲密的呢喃。
“乖乖等我。”
说完后，墨渊猛地起身，往常只会平静无波的眼神里淡漠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几近嗜血残暴的黑眸。
如果旁边能有一面镜子的话，墨渊就会发现，这双眼眸，他极其熟悉。
和他往常梦境中的暗纹玄衣男子简直如出一辙。
不知何时，已经被淡淡黑雾包裹的墨渊，闪电般的冲向了黑甲士兵的方向……
……
良久过后，漆黑不见五指的夜色里传来了，已经被墨渊杀到胆寒的众兵士哭泣求饶之声。
可惜全被好似冷漠如杀人机器般的墨渊轻易无视掉，手起刀落下，声音顿消。
也是，当他们毫不留情的放出手中之箭，将那个一身决绝，带着无畏孤勇的女子射死在马上之时，就已经注定了此时的结局。
“皇兄，皇兄……”
“我……我是哲轩呀，您……您不能杀我，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
苏哲轩看着眼前已经陷入疯魔的皇兄墨渊，之前不可一世的嚣张终于消失不见。
只见他眼神畏惧，身心发寒，那不住颤抖的双腿跪在了肮脏的地面上，像一只流浪狗似的向前爬行着。
直到接近墨渊的身前，苏哲轩一把抱住了男子的双腿，涕泪横流。
墨渊握着刀剑的双手有了瞬间的停顿，接着便干净果决的手起刀落。
苏哲轩睁着迷茫的双眼，刚刚拿着匕首准备背刺墨渊的右手无力地滑落，左手拼命地捂着自己脖颈上的伤口，可惜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
墨渊抬着已经杀红了的双眼，看向场中最后一个还能站立着之人——李勋。
李勋先是鄙夷的看了一眼已经倒地身亡的离国太子苏哲轩。
“呵呵，输了得认，想我自负谋略过人，最后却败在了一个自己最不看重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手上，可笑，可悲……”
接着便仿佛自嘲般说完后，最后抬头看了一眼那漫天飞舞的雪花，眼神中似乎带着留恋。
只见他快速抬起了手中紧握的长剑，向着自己的颈部决绝的划了过去。
当视线中再无一个活口之后，墨渊这才扔掉了手中的残刀断剑。
踉跄着直奔城门口的苏倾而去。
……
……
后人将此夜残酷的杀戮称之为——北城门之变。
犹记得那残尸遍野的景象就仿佛看到了人间炼狱。
血流成河的地面哪怕经历了无尽的岁月，也没有被彻底的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