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也不废话，拉开门就往铁楼梯跑，“蹬蹬蹬”的脚步声顺着楼梯往下窜——当爹的遇上儿子被抓，哪儿还顾得上别的，心里头早急成一团火了。
他刚跑没影，板寸小子还在那儿骂骂咧咧：“妈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郑老二凑过去，陪着笑说：“兄弟，给二哥个面子，华哥平常真不是这样，肯定是家里事儿急眼了。他说儿子去重庆路派出所了，等他事儿办完回来，说不定还来接着玩呢。耍钱不就图个乐呵嘛，别因为这点事儿闹僵了。”
这话一说完，板寸小子立马翻了脸，指着郑老二的鼻子骂：“我去你妈的！你算个鸡巴毛啊？还敢跟我要面子？你当你是赵三赵红林，还是常保民？人家也是放局子的，玩的多大的场面？就你这破地方，两张破麻将桌，也配跟我提面子？赶紧给我躲远点，没你事儿！听见没？”
郑老二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再多说，只能讪讪地往后退。
板寸小子掏出大哥大，手指头“咔咔”按号码，没一会儿就接通了：“喂，志云！还有远达、老鬼，你们搁哪儿呢？赶紧来统治路我这儿！我在郑老二这局子里打麻将，让个叫王华的老逼犊子给揍了！你们把家伙带上，快点过来！我在这儿等你们！”
挂了电话没十分钟，七八个穿着黑夹克、留着寸头的小子就往这边赶，一个个手里要么揣着钢管，要么别着弹簧刀，老远就能瞅见那股子横劲儿——这事儿，显然没那么容易过去。
咱再接着说王华——这时候他已经到重庆路派出所了。
老铁们要是去过这派出所就知道，它分一楼二楼。
一楼刚进门的地方，摆着几个办公的工位；顺着小楼梯上二楼，旁边立着一组暖气，暖气边上放着两条长条木头凳子，就跟公园里头摆的那种长椅一模一样。
再瞅凳子旁边，还锁着四个小子，瞅着都二十出头，全是半大孩子。
王华一上来，这几个小子抬着脑袋瞅他，王华上来就骂：“你们他妈一天到晚就知道惹祸！这么能作呢？我跟你们说，早晚有一天你们得把自个儿作进去！一个个瞎他妈嘚瑟！”
其中一个小子不服气，梗着脖子辩解：“爸，这事儿不赖咱们啊！
那他妈赖谁？赖你啊？
是对面先动的手！”
“动不动手的，就你们几个手贱！”
王华还想接着骂，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里头的人探出头喊：“愿意教育孩子回自家教育去！赶紧进来！还有你们几个，都给我蹲着！蹲好了！操他妈天天给我惹祸！”
王华一听，赶紧住嘴，往办公室里走。
一进屋才发现，之前的刘所长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张警长。
张警长先开口：“王华，我跟你说一下情况。对面那小子脑袋让人打坏了，现在就在隔壁屋呢，一会儿你过去跟人唠两句。之前的事儿咱都谈得差不多了，你们私了就行。也是瞅着你家这几个小孩岁数小，真要是把他们送进去，那这辈子不就废了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华赶紧点头：“哎呀，啥也别说了，太感谢您了！”
“别跟我说感谢的话，”张警长摆了摆手，“你先说说，人家那边的医药费、检查费啥的，你能给拿多少？”
王华一听，立马从怀里“咣当”一下拽出两条烟，往张警长跟前递：“您看，这也不是啥好烟，您留一条，再给刘所长拿一条，别嫌磕碜！”
张警长赶紧推回去：“别整这没用的，拿回去！”
王华也不墨迹，直接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就是办案用的那种抽屉——把两条烟往里一塞，“哐当”一声关上抽屉：“嗨，就是两条烟，留着抽呗！您看，对面的医药费，我拿500块钱，行不行？”
张警长一听就乐了，皱着眉说：“王华，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了！人家脑袋让人开了个口子，缝了七八针，你拿500块钱？”
王华还不服气：“那脑袋就划个口子，在市医院消消毒、缝两针、打个破伤风，三百二百的还不够啊？”
“你可别在这儿说外行话了！”张警长打断他，“人家拍片子、做脑ct都做了，你当是小打小闹呢？真把人脑子打坏了，不得好好检查检查？就这一套下来，光检查费就花了800多！你想让人家不找你麻烦、不追究，不得多给人补点？”
王华一听这话，也没辙了，叹着气说：“您也知道，我这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实在没那么多钱……那我给扔1000块钱，您看行不？”
张警长瞅了他一眼，点头说：“行吧，我去帮你跟人家说说。”
王华赶紧道谢，张警长又补了句：“我帮你说，也不是为了别的。一是看你拿了两条烟，也算懂事儿；二是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想把关系闹僵。关键是啥呢？这事儿要是不摆平，人家真要是天天来闹、来找人，不光你闹心，我们办案也闹心，没必要。”
谁都知道，王华这一家子，那是妥妥的流氓世家——老皮子、老改造贩子，你真没法跟他较真。他要是跟你耍起滚刀肉那一套，你天天都得闹心，所以张警长也想着赶紧趁王华手里有钱，把这事儿了了算了。
这边张警长就去找被打的阿三他们，说：“人家那边同意给拿1000块钱，这事儿私了就算了。”
“哎呀，张警长，那可不行啊！你看把我们打成这样，就给1000块钱？我们不要！”
张警长赶紧劝：“你先别着急说不要！真要是公事公办，该拘留的拘留，该判刑的判刑，到时候谁都落不着好。再说了，打仗这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这边也得担点责任，我事先把话撂在这儿——就算王华家那小子在里面待个仨月俩月，你们也一分钱拿不着，图啥呀？冤家宜解不宜结，对吧？”
他又接着说：“而且我得跟你们透个底，那小子他爸王华，是老皮子，70年代就混社会，80年代更是三出三进，这刚出来没几天，家里穷得屁眼挂零。我这是好说歹说，才帮你们要着1000块钱。你们要是不经过我，自己去找他要，能从他手里拿出100块钱，我都算你们能耐！”
这头他们一听这话，也犯怵了：“妈呀，原来是这么个人啊！那可真整不起他——他进监狱跟吃家常便饭似的，回头他出来再找咱们报复，那多闹心啊！”
张警长一看他们松口，赶紧说：“那行，1000就1000，你们同意了就行。一会儿你们签个和解书，以后谁也别找谁麻烦，这事儿就算结了。”
“那他以后不能报复咱们吧？”
张警长拍着胸脯保证：“不能！有咱们政府给你们做主呢，你怕啥？没事儿！”
这边说妥了，张警长又回头找王华：“1000块钱人家同意了，你赶紧把钱给人家，别磨蹭。”
王华赶紧从兜子里“啪啪啪”点出10张百元大钞，双方签了和解书，这事儿就算拉鸡巴倒了。
接着派出所的人就把王华儿子和那几个小子的手铐子给解开了。
一下楼，王华就开始骂：“就你们几个！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儿，就知道惹祸！”
骂完又话锋一转，“别说这些了，饿不饿？在外面成天混，连顿饱饭都混不上，这社会让你们玩的！行了，算你们打仗‘有功’，我领你们出去吃口饭，给你们‘庆祝庆祝’！”
那几个小子一听，立马乐了：“哎呀，我操！还得说是华叔对咱们好！”
说完，王华领着他儿子，还有那几个小子，就奔着重庆路市场里的百年馅饼店去了。一推开门，就往屋里走。
咱说，华哥在这片儿那真是实打实的地头蛇，就没有不认识他的——不管是店里的服务员还是老板，见着他都得客客气气的。
这一进门，老板就笑着迎上来：“哎呀，华哥过来了！小君，跟你爸来喝酒啊？”
小君嘿嘿一笑：“没啥事儿，跟我爹整一口！”
华哥往桌边一坐，摆了摆手：“你们自己上前头挑菜去，别客气！”
去过这家店的老铁都知道，前头有一趟玻璃明档，里头摆着各式各样的下酒菜——酱牛肉、拌好的牛蹄筋、卤牛肝、还有拌肚丝、油炸花生米，乱七八糟的啥都有。
这几个小子也没替华哥省钱，上去“咔咔”一顿拿，不一会儿就端了好几盘回来。
华哥瞅着那堆凉菜，皱了皱眉：“行了，凉菜少拿点儿！这天儿怪冷的，吃多了凉的不舒服。”说完冲后厨喊：“小陈子！”
后厨的小陈赶紧跑出来：“华哥，您吩咐！”
“来个松肉，再整个锅包肉——和他们几个爱吃。”
华哥顿了顿，又补充道，“再上一大碗羊汤，热乎的！”
“好嘞！”小陈应着就往后厨跑。
没一会儿，小菜、锅包肉、松肉全端上来了，刚烙好的馅饼也冒着热气上桌，大伙儿把酒一摆，满满当当干了一桌子，看着就老得劲儿了。
那年代喝的都是“老虎头”酒——90年代特流行的那种，酒标上画着一只老虎站在石头顶上，瞅着就带劲儿。
刚把酒杯倒满，还没等端起来喝呢，“哐当”一声，店门让人给踹开了！
进来的是马利正是剃板寸那小子，身后还跟着孙志云、李元达，还有老鬼的一帮兄弟，加起来得有十来号人，一个个横眉竖眼的，一看就来者不善。
马利一进门就指着华哥骂：“我操，大华，你可真有闲心！拿赢我的钱在这儿请这帮小瘪犊子吃饭，还带你儿子来潇洒？”
华哥抬头瞅着他，手里还攥着酒杯：“马利，不就这点事儿吗？咋还没完了？还追到这儿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派出所？犯不上的事儿，你有完没完了！！”
“咋能有完？”马利往前凑了两步，嗓门更大了，“你跟我说说，谁先玩赖的？不就挨了你一个电炮吗？刚才你说你儿子有事着急，我都没跟你计较！现在你倒好，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
华哥赶紧服软，抱拳作揖：“马弟，老弟，啥也别说了，就当哥的错了，哥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你还想咋的？”
“咋的？”马利冷笑一声，“你给我个电炮，把我兄弟打倒了，一句‘错了’就完了？我还是那句话——你把赢我的钱给我拿回来！剩下的事儿，咱俩这电炮的账，一会儿再唠！ 你也知道我大哥怎么回事！！”
华哥一听这话，脸也沉下来了：“我操，马利，你别跟我提你大哥！听没听见？这事儿跟你大哥没关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行了？翅膀硬了？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这边正吵着，华哥儿子王敏君跟旁边的小雨低着头嘀咕——小雨问：“君哥，你身上还有家伙事儿没？”
王敏君撇撇嘴：“哪还有啥家伙事儿？刚才在派出所都让人搜走了！剩下两把能揣的，也没敢带来！”
这话正好让马利听见了，他指着王敏君骂：“小逼崽子，你在这儿嘀咕啥呢？敢跟我装他妈犊子？”一边骂，一边抄起桌上的酒瓶子就往王敏君这边逼。
咱说有句老话说的好，黄鼠狼下不出来豆杵子！！这大华的儿子那也不是省油的灯！
而且身边这几个小哥们，那也都不差事儿！！这几个小子也被逼急了，伸手就把桌上的酒瓶子全抄了起来——虽说手里没正经家伙事儿，但攥着酒瓶子也能壮壮胆，“啪啪”把瓶盖全拧开了。
可马利带来的那帮人都是职业混社会的，哪能怕他们几个半大孩子？
其中一个人“哐”一声掏出一把大卡簧刀，指着他们喊：“小逼崽子，别动！再动他妈扎死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儿，别他妈找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