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衍也知道郜强东一向的性子，确实是个暴脾气的，一言不合就开骂，不容下一丁点儿解释，不答应这件事也是很正常的。
郜衍又是一阵无奈，觉得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从外婆到他哥，他心好累。他面对着墙壁立正，陪着郜逸在他们妈妈的照片前站了好久。
郜逸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认真又仔细的端详过妈妈的照片了。她不上镜，照片比现实中的她要不好看，但，也也足够漂亮了。
这一刻，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他妈妈去世的那一天，和现在一样，他会拿着她的照片一寸一寸的看，在心里和她对话。
只不过，那次是躲在被窝里。
这次，是跪在她面前。
“妈。”
他在心里唤她。
“您也会觉得，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吧。”他唇角微勾，与她心灵沟通，“芮芮真的很值得啊。如果没有她，恐怕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是有点儿用处的。如果没有她，我会甘心做一条无所事事的咸鱼的。”
他会对高考没什么憧憬。
会对宁江以外的世界没什么兴趣。
“她成绩很好，高考后能去很好的城市上大学了，但是她胆子小，我怕她一个人在外头会被欺负。她哭起来的时候老招人心疼了，我总把她惹哭，和一只小白兔一样，我得跟紧她，才能放心。”
“她长得很漂亮，和您年轻的时候一样漂亮，我也怕她上个大学后被别的混小子拐跑了，那您儿子我肯定得守寡一辈子。”
“妈，从小到大您最懂我。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您也会理解我的。”
“芮芮她夸您眼光好，说想见见您。改天有机会，我一定要带她回来。”
他这一跪，从郜衍五点放学回来一直跪到晚上八点，中途连饭都没吃，郜衍给他倒水他也不喝一口，郜强东九点拿着衣服下来洗澡的时候，他还在跪着。
“你有能耐就一直别起！”
郜衍看他是动了真格的，实在是心疼他哥那腿，只好劝说郜强东，“爸，哥的腿还没有好呢，你让他起来吧，有事好好商量，男儿膝下有黄金呢。”
“跪自己父母还要什么黄金！”郜强东依旧怒气冲冲，带着衣服和浴巾直接往浴室的方向走。
郜衍也是着急，直接朝着他的后背大喊，“您要是不让哥起来，我也跟着跪一宿好了！”然后就真的直直跪在了郜逸旁边。
郜强东回头看到他们兄弟两人这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画面，更是生气，“好啊！那你们俩就好好跪着！让你们妈妈看看我是养了两个什么白眼狼！”
说完就大步进入了浴室，砰的一声把门摔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滚回房间写作业，陪我瞎闹什么。”郜逸轻声开口，长时间没喝水的他连嗓子都是哑的。
本来这件事就与他没啥关系。
“啥叫瞎闹了？”郜衍立马反驳，“我倒是觉得，哥，你和姐姐去外头闯闯也挺好的，起码有个大点的出路，待在宁江算什么？我改天也一定要考到大城市里头的学校。”
“嗯。”郜逸笑了一声，“考吧。一直待在宁江有什么意思。”像个井底之蛙，都看不出个未来是个什么形状。
“哥…”郜衍低头垂眸，看向郜逸的腿，“你腿疼不疼啊？”如果是他受了这样子的伤，肯定已经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叫个不停了，哪里会像他哥这样子，怎么折腾都不疼似的。
“腿不疼。”他道，“心脏疼。”
郜衍眼睛瞬间酸酸的，有点想哭，但想到郜逸从小到大对他最多的教诲就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他硬生生把泪水憋了回去。
他微微侧着头，不给郜逸看出他的异样，“哥，你和姐姐得好好的。”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们一定要好好的，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才行。
“嗯。”他应声。
又笑，“操心大人的事干什么？好好读书，考你的大学。”出了什么事情，都有他这个哥哥担着呢。
他们跪到了凌晨三点。
郜强东一直在楼上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打开楼梯的灯一看，他们果然还在跪着。他又好气又好笑，和何丽丽想的一样，他完全不懂小孩子之间的感情为什么能这么重？
他们这个年纪，情情爱爱的，又会懂得了多少？做事太冲动，不记后果，终究会落得个一败涂地的下场。
但他也是作父亲的，怎么舍得眼睁睁看着他在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长跪于地上不起？但他又有自己的面子，只是朝突然抬头看过来的郜衍招了招手，喊他把郜逸叫起来。
郜衍和郜逸如实告知。
郜逸无动于衷，坚定的眼神毫不动摇，“您同意了，我便起来。”
“爸。你就同意吧，哥都成年了，你不是说，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和妈结婚了吗？那哥也得去找媳妇儿啊。”郜衍怕郜强东又生气，忙帮着郜逸说话，有理有据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被郜衍堵了个哑口无言。
“郜家不出孬种！”郜强东看着跪得笔挺的郜逸，做出了最后的让步，“要想离开，就一直保持着你现在的态度和热度，别竖着出去，横着回来！”
郜逸背部一僵，知道他这番话，代表着同意，唇角轻勾，“我不当孬种。”他有目标，有方向，他必须要为了自己和他的小仙女拼一把。
哪怕是拼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还不滚去洗澡？”郜强东嘴巴依旧逞强着没有任何同意的意思，故作倔强的样子，“为了个女生，倒是有能耐的。”
郜衍也在一旁跟着笑，扶着郜逸站起来，“那是因为，我小嫂子值得啊。”
“都给我滚去洗澡。”郜强东指着上楼的方向催促着他们。
待他们都离开后，他才背着手，缓缓去到了郜逸刚才跪下的那个位置上站着。
“郜逸那倔脾气，都是遗传的你。”
“倒也好，就让他去闯闯吧，守着个破维修店，确实是委屈他了。”
“倒是望他能闯出个名头来吓一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