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3章 救赎
黑暗的地下隧道中，戴维的阴影如水般蔓延深入，宛如灌注地下的河流一般，逐渐渗透山谷下的所有地下裂隙。
实话说，戴维也不太确定这里能不能找到妖精们。
他只知道那些妖精遍布黑暗大陆的北端地下。
按理说，只要随便找个地方挖一挖，说不定就能挖到它们的洞道。
克兰山脉有着向南延伸的大量地下矿脉，那些妖精挖的洞很多都是在过去矿道的基础上进行的扩充。
洛莉也算是半个历史学者，对黑暗大陆古代的研究多有研究。
她拍着胸脯保证，这条山谷就是古代典籍中记录的矿脉之一。
事实证明，洛莉的书可没有白读。
戴维很快在山谷地下上百米的地方遇上了那种平整的圆形隧道。
若有若无的喧嚣之声随着微弱的气流传来，不知前方还是后方，不知上方还是下方……诡异的地下世界，最是容易让人失去方向感。
暗潮降临之时，妖精们便会从地下爬出，静静的看着那些迷失的东西……
可惜，戴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
强到他就算什么都不做，躲在地下深处的妖精们都无法忽视他的到来。
那些通道的结构原本就是一种暗藏着扭曲规则的仪式，足以让普通人在洞道中陷入混乱。
但那覆盖了神秘之海的庞然阴影却无视了妖精们的陷阱，践踏了它们的一切手段，以不可阻挡之势直插地心！
起初，还有些无知的丑陋妖精想用低劣的拟态能力接近戴维，但任何妖精敢去看戴维一眼，都是有去无回……
比迷雾与地下更加黑暗的东西将它们一口吞下，连惨叫声都没有吐出来。
这么一来，所有妖精都怕了。
它们惊恐的向地下更深处逃去，有些还绝望的喊着：“来自黑暗的末日降临啦！！！”
可怜的妖精族就是被毁灭之星投下诅咒变得不成人形。
如今，黑暗的诅咒似乎凝聚成了更加具象的扭曲之影，只为将它们彻底灭绝。
妖精们的哭嚎声如同地下网道中吹拂的风。
它们发出了最为悲戚的控诉：拼尽举族之力，以凡躯保护神灵数百年，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被灭族的命运！
“结束了……吗？”
四肢着地的妖精拼命的在洞道中奔跑着。
前方就是族群聚居的大型矿洞空间，但它再也跑不动了。
阴影已经快要摸到它的屁股，无论它逃到哪里，也无法摆脱身后的黑暗。
所有族人都得完蛋。
想到这里，绝望的妖精停了下来。
茹毛饮血数百年，适应了地下世界生活的妖精脑子早就变得一片混乱。
但这一刻，它难得的清醒了一点。
它似乎想起了自己曾在几百年前挺立在树梢上时所见的蓝天和森林……
不知为何，放弃了逃跑的妖精用手撑着地面，缓缓直起了卷曲的腰。
它想要在死前，用自己的双脚——仅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一次。
当后脑勺抵到岩石通道顶部的时候，它满足的闭上了双眼。
阴影轰然扫过它的身体。
可奇怪的是，预想中的痛苦与折磨并没有到来。
闭着双眼的妖精只感受到了宁静与温和的触摸……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它想着。
不，这并不是死亡，这是救赎……
是救赎！
妖精的双眼忽然睁大。
它惊讶的感觉到，自己那扭曲的身体正在阴影的冲刷下变得越来越轻盈、放松……
那些令它肌肉萎缩的诅咒，那些扭曲了它骨骼的诅咒，那些吸干了它血液的诅咒，那些压弯了它脊梁的诅咒……
它们都在缓缓的被抽离！
那些阴影，正在剥离它身上的诅咒啊！
“天啊……”
妖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重新焕发出正常生命的活力，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灵能的洗礼下欢呼雀跃。
双眼流下了难以抑制的泪水。
真的难以抑制，就如那被挖开的涌泉一样。
流泪的妖精感觉到有纤细的手指抓住了它无措的双手。
指尖相扣，掌心相握……
那是同族的手——是恢复成最美丽姿态的同族握住它手掌的手！
回头看去，那些被阴影吞没的同族们已经从黑暗中走出。
她们的身姿一如往日之梦中那般纤细美丽，赤裸的体表散发着莹莹的光辉，晶莹的翅膀垂落后背，恰如神圣的纱衣。
诅咒消失了。
所有的诅咒……都消失了……
被抓住的妖精难以置信的呆在了原地。
它觉得自己在做梦——这就好像是它在死前看见的完美幻想，如同邪神逗弄那些可怜灵魂时抛出的饵食。
可那真实的触感却将它拉回了现实。
它的身体正在恢复，那位已经恢复得更好的同伴则张开双臂，给了它一个温暖至极的怀抱，驱散了它在地下感受过的所有冰冷。
“我们得救了，安心吧，我的族人。”
……
过去的妖精喜欢用万年不朽的树心编写族群的辉煌历史。
作为天生便具备灵能感知的种族，她们就是神秘之海的宠儿，也是地面上最接近神的种族。
只因她们的神与她们同在。
所有妖精，都是妖精之神的女儿，她们从森林中的树心诞生，睁开眼便能获得传承的知识，张开透明的翅膀，便能飞上天空，拥抱世界。
而今的妖精们，已经失去了这一切。
黑暗大陆早已没有了那种能够作为她们摇篮的圣洁母树，神明也无法再孕育更多的女儿。
尚存些许理智的妖精们，只能在地下深处的矿石之心中记录它们承受的悲苦。
在那矿洞之底，有一篇书写了数百年的长诗。
字字都是苦难，字字都是不甘。
直到这首诗的末尾，书写者却用颤抖的双手，刻下了名为“奇迹”的转折。
就如一个充满讽刺感的轮回：她们的文明毁于黑暗的阴影，她们的救赎恰恰也来自黑暗的阴影。
戴维·弗兰克来了。
他带着那些被他治愈了的妖精们出现在那个巨大的空旷矿洞中，让所有惊恐绝望的妖精族都陷入了沉默。
扭曲的妖精们看着那些从黑影中钻出，飘飘然降落到洞底的美丽同族，又互相看了眼其他丑陋的同伴。
最后，它们都将目光对准了那位倒着立在洞穴穹顶上的人形阴影。
“看什么看？还不带我去见你们的神？”
戴维的声音在每一个妖精的心中响起。
他说的就是妖精族最为崇高的语言——那是妖精之神教给戴维的救赎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