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完迟重林的话后，陈泫并没有感到意外。
相反，他甚至心情不错地笑了一下。
“我想，请您解开我身上的护身咒。”迟重林是这样说的。
说这话的时候，迟重林的视线并没有看他，而是有些别扭地偏过头，盯着一旁的地板。
陈泫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只是没想到是在这个时候。
他明白迟重林不是甘于受制于人的性格。
护身咒在旁人看来，或许是一种求之不得的保护。护身咒于他们，就像湍急海浪中坚固如壁垒的战船，只要身在其中，甚至连衣角都不会沾湿片缕。
但对于学水者而言，若一直在水平如镜的浅滩中练习游泳，从未经受过惊涛骇浪的磨难、水呛入鼻腔的窒息辛辣，是永远无法说自己会水的。
在过于这种保护中成长起来的人，不需要太大的风暴，仅仅是一些小规模的浪花就会溺亡。
修行也是这个道理。
每次势均力敌的明争暗斗、陷入僵局的斗法对弈、濒临命陨的生死一线，都是必须要经历的。
一次成功的绝境翻盘胜过上百次稳操胜券。
所有在境界上小有所成的修士都是在这样的锤炼中成长起来的。
迟重林自然没有错过他脸上昙花一现的笑容。
陈泫的五官略有些凶相，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眼角锋利的下三白，即使是面无表情也自带一股狠厉。
但那样的尖锐，在笑起来后会被减淡许多。眉眼柔化，恍若冰雪消融，风动春池。
陈泫的笑算得上罕见，往往一个月也不见得能笑一次。对他而言，这已经是十分外露的情绪表露了。
迟重林的心微微颤了一下，接着故作镇定地错开视线。
下一刻，他的头顶传来一道轻缓的力道。
是陈泫。
“我明白了。”陈泫轻轻拍了拍迟重林的头，接着顿了顿，又生硬道，“长大了，重林。”
“……”空气一片沉默。
应该是这样做没错。
陈泫观察着迟重林此刻的反应。
按照那几本育徒书所写，在弟子修行进步，或做出正确决断的时候，师父应当予以正向的鼓励。
比如摸摸头、拍拍肩，这些不仅可以表达对弟子的肯定，也是能很好的增进师徒感情的动作。
这几年，陈泫并没有松懈关于如何教导弟子的研究。
那几本从齐怀善那借来的书被他翻了不下三次，保证所有情节都烂熟于心，不管出现什么状况他都能按照书上的记载从容应对。
毕竟是第一次当人师父，弟子还是个天资不错、又肯吃苦的孩子，他总不能让好苗子在自己手里被养歪。
迟重林：“……”
迟重林看了看放在自己头顶的手，又看了看此刻正望着他、神情认真到似乎在对待某个精密法器的陈泫，顿时心里什么该有的不该有的心思全没了。
他保持微笑，嘴角忍不住抽搐：“多谢师尊……”
“……”陈泫收回手，低头若有所思，总觉得这个反应有些不太对劲。
难道不应该开心吗？可这个笑容明显不是受到师尊鼓励该有的反应啊……
实际上，被陈仙君不小心忽略的是，那几本育徒书籍适用的年龄期限是六到十二岁。
而他的弟子今年已经十六了，过了年即将迎来自己的十七岁生辰，再用这些书本上的招数，实在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迟重林对此心知肚明。这几年陈泫突然僵硬地做一些动作，说莫名其妙的话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干笑两声，咬牙切齿地心想：回头早晚把陈泫书架上那几本胡说八道的书都给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