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一道太子的奏章,在原本暗流涌动的北齐朝堂上,投下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
太子高纬言辞恳切,自言“年少思虑不周”,深感“将士戍边之苦”,愿将拟用于扩建猎场之资,半数拨付边境,以充军饷,与将士同甘共苦。
皇帝高湛(按历史设定)阅后,龙颜大悦,当朝称赞太子“仁爱、明理、识大体”。先前那些隐晦的批评之声,瞬间变成了对太子殿下的交口称赞。原本因军饷之事对东宫颇有微词的几位老臣,也捻须颔首,认为太子经此一事,颇有长进。
退朝后,高纬志得意满,走路都带着风。他看向一旁神色平静的高长恭,难得地主动走上前,带着几分施舍般的语气道:“四哥,边境将士辛苦,本太子已向父皇请旨,不日军饷便可足额发放。还望四哥善用此饷,莫负父皇与本太子的一片心意。”
高长恭面色不变,拱手行礼,语气沉稳:“臣,代边境将士,谢过陛下,谢过太子殿下。”
他心中明了,这绝非高纬自己能想出的主意。目光不经意扫过不远处正与几位宗室寒暄的郑国公,心中对那位身处东宫、却能巧妙扭转局面的郑儿,生出了一丝复杂的审视。而更多的,是想起府中那位沉静王妃的点拨。这一局,看似太子获利,实则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而郑氏姐妹,在其中扮演了关键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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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王府,晚膳时分。
“太子此举,倒是出乎不少人意料。”高长恭难得在饭桌上主动提起朝中事,他将目光投向郑璃,“王妃以为如何?”
郑璃为他布了一道他平日喜欢的清蒸鲈鱼,语气平和:“太子殿下能纳谏如流,自然是社稷之福。想必,郑儿妹妹在其中,功不可没。”
她点到即止,并不居功,也不刻意强调自己的谋划。但高长恭岂能不明白?若非她那日献策,将事情推到明处,迫使东宫回应,只怕军饷之事还要拖延下去。
他看着郑璃沉静的侧脸,灯光下,她眉眼柔和,却自有一股坚韧的力量。这段时日以来,她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信服;在他为朝事烦忧时,总能适时给予慰藉与提点。她不像那些只知风花雪月的闺阁女子,也不像那些汲汲营营的权贵夫人,她如同一株幽兰,静静生长在他这略显冷硬肃杀的王府中,不知不觉,已让他习惯了她的存在,甚至……开始依赖这份宁静与智慧。
“近日天气回暖,城西马场的草场想必已经丰茂。”高长恭忽然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过两日若无事,本王带你去走走。你……可愿习马?”
郑璃微微一怔,抬眼看他。这是他第一次提出带她去做与“王妃”职责无关的事情。她看到他眼中那层冰封的隔阂,似乎又消融了几分。
她唇角浅浅一弯,垂下眼帘,轻声道:“妾身愿意。多谢王爷。”
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流,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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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内的气氛,也因高纬心情好转而轻松了许多。
高纬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郑儿,越看越觉得满意。不仅貌美,更难得的是聪慧懂事,总能在他困窘时给出最恰当的提议,维护他的颜面和利益。
“爱妃,这次多亏了你。”他揽着郑儿的肩,语气是难得的温和,“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郑儿依偎在他怀里,掩下眼中的复杂情绪,抬起头,笑容明媚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怯:“能为殿下分忧,是妾身的本分,怎敢要赏赐?只要殿下顺心如意,妾身便心满意足了。”
她越是如此,高纬越是觉得她与众不同,心中怜爱更甚。“好,既然你不要,那本太子便记下了。”他捏了捏她的脸颊,“日后在这东宫,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怠慢你,直接告诉本太子,本太子为你做主!”
“谢殿下。”郑儿柔声道谢,将头靠在他肩上,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她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赏赐,而是长久的立足之地和话语权。如今,她似乎又向前迈进了一小步。
是夜,郑儿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窗前,提笔给姐姐郑璃写了一封简短的家书。信中并未提及任何朝堂之事,只絮絮叨叨说着东宫见闻,关心姐姐在王府是否安好,最后写道:“邺城风大,望阿姐珍重自身,妹一切安好,勿念。”
她将信纸仔细封好,交给绝对心腹的侍女,命其务必亲手送到兰陵王妃手中。
她知道,姐姐一定能看懂她的未言之语。她们是彼此在这深宫高墙内,最坚实的依靠。
而郑璃在王府收到妹妹的信,展开看完,那清丽的脸上露出了这些时日以来最真心实意的笑容。她将信纸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妹妹长大了,也学会了在这漩涡中保护自己,甚至能反过来助她一臂之力。
很好。
她走到院中,望着夜空中那轮清冷的月亮。乱世之中,命运如浮萍。但她们姐妹,绝不会随波逐流。她们要凭借自己的智慧与双手,在这朱门深院里,挣得一份安稳,守护想守护的人。
这条路还很长,但她们已经携手,踏出了最坚实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