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西南角，一处僻静小巧的院落里。
蒋韵灵砸了一只茶杯，犹不解气，又去拿第二只。
坐在旁边的蒋姨妈心疼得肝颤：“我的儿，这一套茶具还是你爹当年花大价钱买回来的，砸了一个就罢了，剩下的总要给我留个念想儿！”
说罢，赶紧伸手去拦。
蒋韵灵愤愤地放下茶杯。
她跺脚：“娘，你也是的，为什么不跟大姨母说说，不就是多两双筷子的事情，怎么就不能一起了？”
侯府里又没有男人，除了顾予安是半大小子，就是一群娘子军，不用考虑男女大防！
蒋姨妈拉着女儿的手，柔声劝道：“自古中秋就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咱们到底是客人，怎么好跟人家一起呢？娘叫人买了好些稀罕果子，保准让你吃个够……”
她手里不差钱，自然有的是人愿意帮忙跑腿。
偏偏蒋韵灵缺的不是什么果子，而是一个惊艳到众人，特别是惊艳到顾予安的机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对这个小表弟起了异样的心思。
或许是他对自己从没什么好脸色，哪怕见到了，也是不咸不淡地喊一声“蒋表姐”，连“灵表姐”都不肯。
或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原本脸上略带两分婴儿肥的少年抽条长高，英气逼人，眉宇间又不乏俊美。
总之，蒋韵灵希望借着中秋宴这个机会，和顾予安拉近距离。
“娘……你要是肯帮帮我，也未必不能成一家人啊？”
蒋韵灵有些害羞地摇了摇蒋姨妈的手，她咬住嘴唇，还是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她都十五岁了，因为寄居，连及笄礼都没有能够大办。
来了侯府这么久，一想到嫁到那些寻常门第，或者同是商贾之家，蒋韵灵便打心眼儿里排斥。
见过高山，谁还喜欢土丘？
见过大江大河，谁还喜欢细流小溪？
两姨表亲，亲上加亲，到时候顾予安既是母亲的外甥，又是母亲的女婿，后半辈子也就不愁了。
“娘，我要是嫁得不如意，您一个人怎么办呢？”
蒋韵灵蹙眉：“哪怕手里有银子，我怎么能放心得下？我想了好久，索性我嫁给表弟，以后您这个丈母娘还愁没人养老？”
她太了解蒋姨妈害怕什么了。
拿着银钱置大宅子，买他三五十个奴仆，自己当家做主，不香吗？
何苦顶着压力，跑到侯府客居？
原因无非有两点。
第一，帮女儿说个好亲事。
第二，怕自己孤身一人，将来奴大欺主。
“这……这倒也是个办法。”
蒋姨妈讷讷，手上也跟着松了下来。
“可你比安哥大了两岁呀！他如今才十三，你却不能再拖下去了！”
一想到外甥的岁数，蒋姨妈愁得不行。
“十三咋啦，富贵人家的哥儿，十三四知晓人事的难道还少吗？从前我爹那些朋友的儿子，收用通房的年纪，也就和表弟如今差不离！”
商贾人家规矩松散，有时候夫妻俩说话不背人，偶尔被蒋韵灵听到两句，也是寻常。
“再说，娘你找机会，时不时跟大姨母跟前念叨念叨，这战场上刀剑无眼，早早给表弟娶妻生子，家里也能少操心，何苦非要等到十六？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房里没外人，蒋韵灵说起话来愈发肆无忌惮。
蒋姨妈也只是嗔怪两声，到底往心里去了两分。
庄稼是别人的好，孩子却是自己的好，要说配侯爷，蒋姨妈倒没那么大脸，觉得女儿能做得比那元氏更好。
可安哥儿毕竟是小儿子，以后分家，能分到的家产也有限。
蒋家豪富，做了几十年的皇商，别的不提，银子多多。
待到小两口成亲，分家出来单过，她也能跟着一起，多多贴补他们。
这钱财之物，说到底，不就是给孩子们花用的？
难不成还等自己哪天一腿蹬了，全都带着去地府？
蒋姨妈活了半辈子，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那真是心尖尖上最软嫩的一块肉，怎么疼惜都不为过。
眼看说动亲娘，蒋韵灵终于露出了笑脸。
只是一想到姜芙今天的异样，她又不爽起来。
无他，她皮子黑，身材也容易发胖，所以只能强迫自己每顿只吃七分饱，否则就要长肉。
相比之下，姜芙又白又瘦，蒋韵灵可不就难受了？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姜芙超出她的，又岂止是白和瘦？
美貌，是姜芙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小爆：“这是姜芙自己说的，带有强烈的个人主观情绪，大家谨慎分辨。我就不发表意见了。”
被蒋韵灵惦记的顾予安，此刻正在小操场上挥汗如雨。
他五岁习武，如今已经在南邺小有名气，不少人都要赞一句顾家后继有人。
打完一整套拳法，顾予安身上已经出了不少汗。
他记着师傅的叮嘱，若是出汗，便要立即换了湿衣服，不能吹风，容易着凉。
顾予安嫌小厮在身边碍事，借口想喝酸梅汤，打发他去了厨房。
他自己径直朝院子里走。
不料，正碰到来前院查账的元绮侬。
元绮侬掌管侯府里的大小事务，但她毕竟是女眷，不好频繁出入前院，于是便定下规矩，每隔十天来一次账房。
期间都会有大小管事陪同，不必担心有什么风言风语。
刚巧花圃送来明天要用的花木，今天陪着元绮侬的那管事负责此事，她便让他先去忙。
“大嫂！”
顾予安喊了一嗓子。
元绮侬转身，见他满头是汗，身边居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她顿时气得瞪起眼睛，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手帕。
“还不赶紧擦擦！这都八月份了，要是着凉了怎么办！赶明儿人家吃月饼，你喝苦汤药！”
她语气熟稔地数落道。
顾予安抓过手帕，胡乱地在脸和脖子上抹了两下，随手往袖子里一揣。
他自幼跟着几个嫂子长大，父兄又常年不在家，养成了顾予安有些天真单纯的性子。
前面的大嫂去了，大哥又娶了现在这个大嫂，她年纪不算大，又没有自己的孩子需要照顾，比起其他三个嫂子，顾予安自然更喜欢元绮侬，觉得她更像姐姐。
要是自己有个姐姐，大概就是大嫂这样的吧？
顾予安不止一次偷偷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