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师！我等特来请您赴会！”
洞府外传来秦明的声音，我心说整这些礼数做甚，从容朝外走去。
当我走出洞口，发现天色昏暗，也不知这里不见日月，是如何昼夜交替的，只见石壁下不远处，竟聚集了大片妖群，比我刚来那日还多了一倍不止，原来今日多出这些绝大多数都还没有化为人形，其中兽首人身的穿上道袍还好些，大部分连人身都未化全，只是堪堪模仿人的样子“直立”起身子，也套上几片布料权做衣服，实在有些诡异……
这些还未化形的妖族五花八门，原来青蒙山妖族中除了虎、蛇、狼、猪、火羽鸡、水蜻蜓之外，还有这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族群，但毫无疑问，聚集在这里的妖族都是开了灵智的妖族修士，有了灵智，就能学习人族仙法，进而化为人形、习得大神通，便有了希望。
我忽然明白，希望，才是这些生灵聚在一起的最大原因，而这希望，是“上师大人”曾给他们的。
现在，他们想从我这里得到。
我缓步走下石阶，看了看为首的五族族长等人，站在前面的都至少是完全化形的妖族修士，当然，除了被人族宗门暗算过的千手……
我忽然转身，看了一眼上师前辈的遗作，石壁上这幅神秘而庄严的《忆碧游宫》石刻巨画，一时间，人族仙门的峥嵘以及身前的这群妖族修士很难不让我跟截教旧事联系在一起，他们的希望，我给的了么？
“恭迎王大师！”
“恭迎上师大人！”“噢唔～”
秦明长老等人起了个头，随后山呼海啸般的呼声从五族族长身后的一千多名妖修口中喊出，至少有一小半喊不清的叫嚷自然逃不过我的耳朵，但激动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王大师！青蒙山妖族上下携老幼妇孺一共一千零八十三名大小妖修，全在这儿了！这是我族迁徙到此后重新清点的账册玉鉴，这里面还有石柱山芥子洞内所有阵法禁制的说明和开启方法，请您过目！”
秦明躬身上前，双手举着一片巴掌大小的白薄玉片。
“老幼妇孺”这个说法虽然不适用于修士，但今天多出的这些还不能化为人形的低阶妖修，这么说，似乎也十分贴切，毕竟他们不但不能为族群增添多少战力，反而更多的时候是族群的累赘……
“好，秦长老，各位，无需多礼，暂时一切照旧。”我接过玉片，看也不看的又交还秦明，笑道，“我比较懒，以后有用到的地方，还是问你省事。”
“是。”
秦明略微诧异，随即重新接过玉片收好，点头称是。
“今天这是……嗯，怎么个章程？”我问。
“前日我等仓促迎驾，实在不敬，今待王大师您安顿一日之后，我等便携全族上下为您接风洗尘！”
秦明表情郑重，我却险些笑出声来，这老头这些年闲书一定没少看，至少认出了石壁上那个少见的“宫”字，可说的这些不伦不类的，实在让我哭笑不得，当着他这么多族人的面我也不好落他的面子，总还是能听懂他的意思不是？
“有劳了，一切从简吧！”我忍着笑道。
人群在秦明等人的示意下让出一个宽大的通道，尽头直抵书写着“九气灵宫”大扁下的巨大宫门，这里今天应该是撤去了所有的禁制，很多我之前没看过的东西都有一一显现出来，这也说明了秦明等人完全对我敞开了所有。
“唉？郑道友呢？”我才想起来先我一步出洞的郑燎。
“郑道友刚才还在，说要四处走走，我们……未曾阻拦。”秦明身后的曹云野回道。
我见五族族长询问的眼神，轻松道：“无妨，无妨，哦！你们也放心！他绝不会做不利于咱们的事！”
一路上，秦明领路似乎有意放慢脚步，许是想让更多妖修看清我的样子，我也不催促，从容漫步。
秦明等人还给我介绍了一些他们来芥子洞之后订立的规矩，当然不是针对我的，是说那“九气灵宫”之事：
宫殿内果然有九只地底灵脉聚集，它们灵力强弱相差不大，对应有九处专供修炼的小宫殿，每处小宫殿最多能容纳十名结丹期实力的妖修同时吸纳灵气修行，要是到了元婴期，一人修炼时便要占据一处灵脉，为了快速提升实力，秦明和曹云野便各自独占一处宫殿，其他族长和千手共用两处，剩下五处则为全族共用。
能进入“九气灵宫”修炼的其他妖修却有一个有意思的门槛，那便是无论修为高低，必须要能识文断字方可入内修炼，否则便只有在宫殿以外的地方消耗灵石修炼。
原来宫殿内不但有灵脉，青蒙山一族所藏的各级功法秘籍也安放在宫殿之内，这些秘籍毫无疑问都是人族文字所书，他们便将之前在青蒙山上师前辈定下的规矩继承到了这里，据说上师前辈曾有言：“我来传道不看出身，不看强弱，只看你能否看懂听懂，若想修习人族法术，不能识文断字，老夫教什么都是对牛弹琴啊！”
青蒙山一族新开灵智的妖修首要做的，便是学习人族文字，以便化形之后可以得到族中栽培，如此修行进度便快了。
我心说也不知上师前辈是如何说服这些妖修，放着事半功倍的本族天赋异能不修，却先去学认人族文字，莫非……这便是教化么？
不知不觉间我已随五族族长行至宫殿门口，随着宫殿大门缓缓开启，原来这里才是宫殿正门，前日千手带我走的是侧门。
“今日‘迎师会’，诸位得王大师的福泽，无论什么身份，皆可入宫游览，但要听从安排，不可生事，否则定当重罚！”秦明转身朝门外妖修交代道。
“多谢上师大人！”“喔喔唔～”
群妖欢呼雀跃，我听他们喊的清的大都是“上师”，知道一时片刻改不了，也不纠正，欣然迎上群妖的热情，挥手示意。
我在五族族长的引领下正式“入宫”，直奔宫殿深处，本以为目的地会是一座大殿，没想到宫殿正中心处却是一大片广场，青砖铺地，金线描边，明明是一大片空地，却给我一种富丽堂皇之感，这广场比前日我见到的那个大了数倍，这个大广场中心，分立着三座高大的白玉雕像，三座雕像向背而立，雕工古拙，线条十分粗糙，却仍能看出是三清神像，此时妖族所聚集的广场三分之处，正是上清灵宝天尊、通天教主神像面朝的方位。
我驻足查看四周，远处九座宫殿均匀围绕，我前日所至的，正是其中之一，秦明长老常驻的那处名为“始青宫”，其他八宫分别名为：
“元黄宫”、“玄白宫”、“始素宫”、“元阳宫”、“玄元宫”、“始玄宫”、“元明宫”、“玄虚宫”。
好家伙，这些宫殿名字是以道家九气命名的，难怪正门头上大匾叫“九气灵宫”。
上师前辈不知因何将宫殿建成这般，虽说一切也都合道门法则，但我的印象中，道门殿宇少有这么简单直白的，只少当年我家乡桃山上的归心道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少有这么平铺直叙的布置。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上清灵宝天尊像前，青蒙山一族的妖修已经乌压压聚成一片，围着一团火焰站成了一个大圈，修为最低的、未化形的妖族修士都自觉的在边缘观望，好在这正九边形广场十分巨大，围绕广场的九边形连廊稍高，上清神像面朝的连廊，廊内、廊下，连廊顶上都站满了低阶妖修。
我被秦明等人引入中心空旷处，一个巨大的火盆燃着大火，发出热烈的暖风，临时安排的席位背朝神像布置，辛娇继续扮演妖王“胡月”的形象安坐主位，左右是千手和老山羊，五族少主和恶来、胡搏等中坚力量站在内圈前排。
“王大师！”
随着我的出现，曹无伤等妖修齐声行礼，只有辛娇安坐在位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额，都免了吧！无需如此。”我一时竟有些局促。
我活到现在，大场面不能说没见过，可被这么多人瞩目除了之前的品丹法会，这还是头一回，头一回不知所措。
“呵呵呵！王道友！王大师！这边坐！”
辛娇忽然起身，亲自将我迎到了她的主席，当我坐下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一共也不过九个席位，除了辛娇和五族族长，剩下三个席位间站着的是千手、老山羊和再次出现的郑燎。
郑燎神色少见的茫然，也不回应我的眼神，我正待以炼魂术暗中询问，却听秦明的声音又起：
“二十七年前，我族遭逢大难，幸得上师大人庇护，举族迁入芥子洞中，隐藏在天弃之地的石柱山顶。”
“那时，妖王胡月大人为报上师大人教化之恩，违背上师大人的安排擅自回头相助，不幸被人族仙盟修士打回原形，直至半年前才重新化为人形，但因伤势过重，记忆全失……”
“天不灭我青蒙山一族！让我们及时寻回了上师大人的传人——王其灼，王大师！”
“原来上师大人早有安排，他在遭劫之时，为我们重新选定一位天之骄子，继续指引我们青蒙山妖族求道修仙，追寻正果！”
……
秦明的话越听越玄乎，将我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简直是大能转世，妥妥的谪仙人！我听的脸红心跳有口难辩，身边唯二坐着的辛娇见我的窘迫强忍笑意，贴在耳边小声道：“哈哈！这老货看书看傻了！简直走火入魔啦！”
我心中自然认同辛娇的看法，可见青蒙山所有的妖族修士都听的极为认真，且深信不疑，如果不是说我，我几乎以为秦明的话是真的了！
看来至少辛娇这假“胡月”的身份还没有告知地位低一些的妖族，我环顾一圈，除了胡搏表情沉重低头不语之外，好像其他妖修都认可了重新化形的胡月“记忆全失”的说法，而知道内情的五族族长也都习惯了这出戏……
这秦老头也不容易，明明身具能看清别人是否说谎的慧眼，口中却天天说着谎话，看来为了重新凝聚整个族群的希望，他已经突破了自己的底线，辛娇说他“走火入魔”，也不能算错。
我正胡思乱想，忽然场上哭嚎声大作，原来秦明讲完话，群妖先为上师前辈的离去嚎啕大哭起来，无一例外，看来上师前辈对这群妖修的教化之恩，我还未能完全体会。
“马上该你了！你可不要忘了答应过我的话！”辛娇坐直身子，小声提醒我道。
“王大师！”“喔啊呜”
“王大师！”“喔啊呜”
……
我在群妖的呼声中默然起身，实在不知如何是好，秦明和其他族长期待的看着我，大概是希望我说几句鼓励的话吧，可我……实在说不出口，呆立当场！
“把你的桃柳法杖拿出来，显圣！”
关键时刻还得是老鬼！他在我识海中的声音提醒了我，这些慌了神的妖修要什么？希望！希望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他们大多数人甚至都不认识的万年回风柳这棵神树上开始的！
我有了决断，一言不发的离席上前几步，祭出桃柳法杖在手，这法杖在未注入灵力之时也就是稍微直一点树枝，可当我将木属性灵力崔动起来之后，手中法杖立时变得翠绿如玉，在我刻意不留余力的崔动下，被我举在高处的桃柳法杖放出越来越亮的飘渺绿光，妖群前排的郎无心中终于最先惊呼道：
“是神树！是神树！神树回来了！”
妖群渐渐骚动起来，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大多数妖修并没有如五族族长初见我手中法杖神通时表现的那般激动，反而暗自嘀咕议论的居多。
这种场景虽然震撼，可毕竟在场的妖修大都见识有限，连跟我一起在品丹法会上并肩作战的胡搏和恶来都没有认出来，桃柳法杖与神树万年回风柳的关系，包括法会上那些高坐彩云端的高阶修士……
回想起来，恶来和胡搏当年实力有限，地位还不如五族少主，他们对神树万年回风柳的气息并不熟悉也情有可原，在郎无心叫出来之后，二妖看我的眼神也变得诚惶诚恐起来。
曹无伤等其他四人不可置信的小声询问郎无心，一再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震惊的眼神看着我和我手中的绿杖。
五族族长是亲眼讲过当年上师前辈运使神树异能的，他们当然深信不疑，见妖群有犹豫，五人忽然不约而同的离席朝我手中桃柳法杖跪拜起来……
妖群中陆续也有越来越多的修士跪拜起来，但我知道疑心并未消除，随即，我手执“绿的发烫”的桃柳法杖朝妖群一挥，大片绿光如烟霞般笼罩了妖群，其中终于有妖修打呼起来：
“是神树！真的是！俺当年受过救治，就是这种感觉！”
妖群终于渐渐热烈起来，纷纷朝我手中的绿杖跪拜起来，“王大师”“喔呜唔”的欢呼声再次响起，我为了所谓“显圣”持续催发气海，灵力几近枯竭，但受妖群情绪感染，也有些兴奋，心说：“一不做二不休，我再加点料！”
“五行轮转大法，木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