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范玲玲的情绪真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做菜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半拍不说，煮的饭既夹生又串烟子（东北话，以前农村用灶火煮饭，因为受热不均匀的缘故，米饭上面没熟，但锅底的那部分又煳了，一开锅盖，能看到黑烟，米饭都被熏的发黄），一盘土豆丝也是半生不熟，醋还放多了，夹一筷子，酸的人想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当然，张一鸣和张河山都没吱声，但往下咽饭菜的时候的确也很煎熬。
范玲玲基本上没动筷子，眼睛还红肿的跟核桃似的。
“鸣鸣妈，我去二姐那一趟，你不舒服就早点歇着吧！”
撂了饭碗，张河山就穿了棉袄准备出门。
“哦，对了，你把这筐柿子干给二姐捎过去，她好这口儿。“
尽管心情不好，范玲玲还是记着这事儿，转身把编筐递给了张河山。
“嗯，知道了。”
张河山拎着筐直接推门出去了。
“鸣鸣，不用你收拾，你吃完了就赶紧回屋儿写作业去吧！”
张河山出去之后，张一鸣就站起来准备收拾碗筷，范玲玲赶紧起身阻拦。
“妈，你坐下歇会儿吧，我收拾。”
“不用不用，你一个男孩子，干不了这活儿，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健健康康的，别的都用不着你。”
范玲玲一边说一边接过了张一鸣手里的碗，动作麻利的把碗摞到一起。
哗啦。
结果，不知道是手滑还是脚滑，范玲玲一转身，最上面的碗就咔嚓一下掉在地上，顿时摔成了几半。
“妈，你手没事儿吧！”
张一鸣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去看母亲的手。
“没事儿，手滑了一下，你快点进屋儿吧，别扎脚。”
即使是现在，范玲玲心里装的还都是儿子，张一鸣看着母亲的侧脸，忽然觉得事情可能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母亲前世里经历过的风雨比这要多的多，生活的各种艰辛都没能让母亲屈服，现在不过区区五百块钱，母亲怎么可能会这么心神不宁呢？
“妈，我作业在学校就写完了，我去拿扫帚，你赶紧把碗端厨房去吧！”
这一次，可能是觉得自己的状态的确不好，很可能会再出别的差处，范玲玲嘱咐张一鸣别扎脚就端着碗进厨房了。
张一鸣一边扫地，一边侧耳听着厨房里的动静，厨房里的水流声迟迟没有响起，这证明母亲并没有洗碗。
半个多小时后，范玲玲才从厨房里走出来。
“鸣鸣？咋还没进屋儿？”
“妈，我想跟你说说话儿。”
“说话？说啥？”
范玲玲有点不自然，不知不觉儿子已经长的跟丈夫一样高，站在他的面前，已经不再是个孩子，而是个男人了。
“妈，你跟我说实话，除了那五百块钱，你是不是往我小霞姑那公司又投钱了？”
这是张一鸣目前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果然，听到张一鸣的话，范玲玲的视线立刻扭转到了一边。
“没有，咱家哪有那么多钱往里投。”
“妈，你知道不，如果小霞姑的公司真要是被确定为传销或者违法经营的话，警察会立案侦查，也会对你们这些受害者展开问询，你们报出的损失会直接关系到你们获得的赔偿，这个时候真的没必要隐瞒，毕竟你们都是受害者。”
“真能给退回来？”
经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范玲玲对儿子多少有些依赖，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她心烦意乱，急需有人给自己出谋划策、给自己信心鼓舞的时候。
“肯定能啊，那些钱都是通过非法手段获取的，属于赃款，追回之后肯定要按照实际情况返还的啊！”
其实张一鸣心里很清楚，这钱追回来的可能性并不大，陈小霞和任强都是很讲究生活品质的人，吃穿住行在通远县无疑都是拔尖儿的，得来的这些赃款八成已经挥霍的差不多了，而陈小霞娘家并没有什么钱，哪怕是法院强制执行，也不可能补的上这个大窟窿。
“那就行，要不妈妈......怎么对得起咱们那些街坊邻居啊！”
“妈，你......你之前不是说不去拉他们入股的嘛！”
张一鸣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之前已经说的好好的了啊，要不他也不会这么放心的去做其他的事情啊。
“不是我去找他们的啊，是你二爷，不知道从哪听说我在公司投资挣钱了，就到摊儿那找我，说他也要投资，我刚开始是劝他来的，但他说他的钱在手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拿出去投资，亏了赚了他都心里有数儿，我合计你二爷都这么说了，就领着他到你小霞姑那公司投了两千块钱，还有你薛婶儿、刘丽丽她妈、秦家小媳妇儿......一共投了两万多块钱，我真没想到会这样啊！”
说到这儿，范玲玲的眼圈就再次红了起来。
张一鸣真是对自己老娘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地下工作做的还真是天衣无缝，他竟然一点儿风声都不知道，看父亲的表现，对这事儿应该也不知道，这也难怪母亲的情绪这么反常。
“妈，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别上火了，你的初衷也是好的，谁也不想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儿，我想我二爷、薛婶儿他们也都能理解，而且只要最后钱拿回来了，这事儿也就能翻篇儿了。”
张一鸣倒不是在乎这几个钱，两万多块钱，他自己都能拿出来，他现在比较头疼的是，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笔钱给到母亲手里。
“我就怕钱回不来啊，那我以后还有啥脸出门儿啊！”
此时的范玲玲肠子都要悔青了，刚刚得知公司被查封、陈小霞被扣押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傻了，怎么回到家的都不知道，她特别后悔自己为什么一心只想着钱生钱、想着天上掉馅饼，而不听丈夫和儿子的话。
可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她现在想不出任何的办法能够扭转眼下的困境。
“妈，你相信我，我们国家是法制国家，不管是公安部门还是工商部门，都不会对对这种事儿坐视不理的，一定会替你们讨回公道的，那些钱也一定会分文不差的还给你们的。”
看到母亲努力的压制却还是泪流满面的样子，张一鸣心疼的不行，轻轻的搂住母亲的肩膀，突然有了依靠，范玲玲的情绪就像是突然找到了发泄口，终于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