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工作分配下去，苏瑾悠轻松不少，有时间亲自培训主播，没事就在导播间监督各时段新闻节目。
现在是早间新闻，坐在播报台的只有一人。
是当初第一个找苏瑾悠自荐上黄金时段的新人黄羽慧。
“羽慧表现不错，进步很大。”苏瑾悠用笔指了指监看屏。
涂敏华接话：“是啊，除了早间新闻，黄金时段的六点半新闻节目，我每周安排她上两次。”
苏瑾悠想了想，“可以再加多一次，早间撤掉她吧，也给其他新人一些机会。”
“知道了。”涂敏华马上在文件上记下来，又圈出几个名字，递给苏瑾悠，“这几个人表现也可以，我打算安排他们去早间和午间试试水。”
苏瑾悠还没碰到文件，就听见身后响起幽幽一声“苏总监”。
她险些吓到，转头看过去。
马允姿穿着黑衣黑裤，背靠深蓝色墙壁，在略微昏暗的导播间跟鬼魅一样。
这人怎么走路没声音啊。
苏瑾悠回身坐好，视线对着监看屏，话却是对她说：“谁让你进来的？”
马允姿攥紧一份文件。
“刘组让我将这份稿交给你，他要赶去采访一单突发。”
“放着吧。”苏瑾悠头也不回，半晌见动静，回头，马允姿还站在原地，不由得蹙起眉。
涂敏华很有眼力见地朝门口挥手：“行了，赶紧放下回去做事，导播间不是谁都能进的。”
“我说完这句就出去！”马允姿脚步没挪动，犹犹豫豫开口：“总监，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做回主播？”
苏瑾悠不耐烦地阖上眼，睁开后掩盖掉情绪，换上寻常语气。
“程总的意思是你以后不能再上镜，公司因为你收到几百单投诉，观众看到你就发火，讨论区都在骂你，隔壁有人跳楼你还一脸笑嘻嘻，你自己说，我还怎么让你做主播？”
马允姿咬牙：“公司要拿我祭旗，这不公平。”
“小心说话。”苏瑾悠警告她，“你有今日是你咎由自取，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恶果。”
最后还是涂敏华把她推出去。
“好了你讲五六七八句了，赶紧出去！”
早间新闻还没结束，苏瑾悠要回个电话，离开导播间回16楼。
一踏入办公区，见所有座位空着，过道站满人。
她扬起声线：“你们干什么？”
众人一惊，向两边散开，苏瑾悠这才看见，楼梯下，马允姿面对众人跪在那里。
同事们窃窃私语。
苏瑾悠头都要炸了，大清早的，简直大吉利是。
一边走过去一边对周围人说：“你们很闲吗？还不出去跑新闻？年年清明你们都去拜山，没见过人下跪吗？有什么好围观的？”
冯丽娟闻言开始赶人：“走啦，还看？！有任务的快点出去。”
从苏瑾悠踏入办公区开始，马允姿目光定在她身上，等她走过来，垂下头认错：“总监，对不起，是我错了。”
苏瑾悠抱起双臂。
“你又想搞什么？”
“我没想搞事，我不会再搞事。”马允姿猛地抬起头，“你原谅我吧总监，紫瑶的事是我错，我，我…”
苏瑾悠扯起一个冷漠的笑：“现在你知道，人死了，活着的人想补救也做不到了是吗？”
马允姿“我”了半天，眼眶渐渐变红。
“我真的不知道会搞成这样，我，我是有和她联系，那段时间，她一直住在笼屋躲财务公司，那天，她哭着打电话说不想活了，我，我就……”
笼屋……
两个字像石头一样重重砸在苏瑾悠心里，她拳头握紧，关节发白。
筹备「湾区最前线」时，她看过本港很多纪录片，见过笼屋。
双层木板床被铁丝网包围，跟鸟笼一样，一张床便是一间“屋”，一个房间甚至住了几十人。
笼子叠起来，中间只有狭窄的过道，在笼里面，人只能坐和躺。
港版贫民窟。
她只要想到，肖紫瑶好好的一个都市丽人，在生命的最后被迫挤在那种地方，还以那样悲惨痛苦的方式结束一生，心里就难受。
而这一切，原本有可能避免……
马允姿见她迟迟不说话，用力挤出眼泪，肩膀跟着抖。
“总监，我知错了。”
“她还说了什么？”苏瑾悠冷冷地问。
马允姿不敢再瞒，“她说想给你打电话，但又没脸见你，才打给我，让我告诉你…我，我跟她说，说，总监不让人在新闻部提起她……她听完就挂了电话，我再打过去，她关机了。”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总监，我真的知错了，求你原谅我。”
苏瑾悠不为所动：“你不应该求我原谅。”
马允姿双手抓着头发猛摇头：“那我能怎么办？！我已经没办法求紫瑶原谅我，我……”
“是哦，紫瑶永远都没办法张口了。”苏瑾悠垂眸俯视她，“可她父母还在呢，你有想过去找她父母道歉吗？”
马允姿双目睁得滚圆，呆住了。
苏瑾悠声线温纯，言辞却跟刀锋一样尖锐冰冷。
“你之所以跪在这里，是以为众目睽睽之下，我会因为面子原谅你。你想错了，我从来不是圣母，更不屑被道德绑架。一个若无其事看着同事跳楼，还有心思做直播的人，你怎么会知错，别装了。”
“我，我……”
苏瑾悠不想听她辩驳，“但凡你今日跪在紫瑶父母面前求他们原谅，我都看高你几分，可惜……”
她抬步上楼，轻轻留下一句“喜欢跪就跪吧”。
回到办公室不到两分钟，余乐怡推门进来。
苏瑾悠坐在吧台泡茶。
“还跪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