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店里的小桌前对立而坐，宋归程抿了一口手里的热饮，是抹茶拿铁，苦味很浓，但不涩口，他又喝了一口，抬眼去瞧裴霜尽手里的杯子。
裴霜尽淡淡道：“和你一样。”
金色的阳光穿过两人身旁的窗户，将裴霜尽拿着咖啡杯的手衬得犹如白玉，骨节分明，修长匀称。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半高领毛衣，紧贴他修长的脖颈和肌肉匀称的腰腹，那一分少年人的青涩被冲散，变得和宋归程记忆里的巫止有些像。
宋归程撑着下巴歪头看他，阳光投进那双浅棕色的眼眸里，熠熠闪着光，犹如流出浓蜜的琥珀。
裴霜尽放下杯子，被追随宋归程发梢的碎光吸引了目光。
宋归程没能察觉他隐晦而深沉的目光，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瓷白色的杯子贴着他薄而淡色的唇，他问：“你觉得今天会死人吗？”语气平淡得好像在问今天会不会下雨一样。
店主去后厨查看刚才放烤箱的面包，不然听到他的这句话一定会惊恐万分。
裴霜尽垂眸，手指摩挲着触感温润的把手：“嗯，会。”
宋归程勾唇笑了下：“我也觉得会。”
在副本时间期限到之前，被杀死的「她」一定会接连不断地杀人，来为自己报仇。
可是宋归程并不打算阻止，从山本的死开始，这场血腥味的复仇就不会停下了，所有杀死「她」的人都会接受「她」的惩罚。
除了找出「是谁杀死了她」，还要帮「她」报仇，从鬼怪的力量来看，「她」大概不需要玩家帮忙她处理学校里的那些人。
最后要玩家面对的会是谁呢？那些人里会不会包括玩家自己呢？
如果玩家也参与了「她」的这场悲剧，那么玩家是不是要杀了自己？
宋归程有些出神，他觉得这个副本是单人副本极不合理，应该是一个大型的多人副本。
这样玩家不仅要自查自己是不是凶手之一，还要调查别的玩家，同时还要推测副本的规则，防备鬼怪杀掉自己。
整个副本肯定会变得紧绷又刺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温暖的阳光，静谧的面包店，冒着热气的抹茶，甚至有点安逸。
店长取了新烤好的面包出来，整个店里都弥漫着浓浓的香甜气息。
“这一份送给你们。”
店长端了两个刚出炉可颂给他们，切开酥脆的表皮，中间抹了一层黄油，夹了芝士片、培根、鸡蛋碎和开心果，色彩丰富，香气浓郁。
“不用不用，您太客气了。”宋归程受宠若惊，赶忙推辞。
以前副本里遇到的npc要么凶神恶煞，要么诡异奇怪，要么冷漠无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和蔼热情的，倒是更让人不知道如何自处。
“没事，”女人摆摆手无所谓道，“你看着和我外甥差不多大，我看见你们就觉得高兴。”
宋归程还是有些犹豫：“可是……”
“这里人少，面包卖得也少，你们不要这些也得浪费了。”女人又把可颂往他们面前推了推。
“好吧，谢谢您。”宋归程觉得再推辞反而不好，打定主意一会儿要多买点面包带回去。
他咬下一大口，和想象中的味道一样，甚至更惊艳，可颂有股浓浓的小麦香味，让人联想到成熟的麦穗，他眼中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种手艺去市区开店肯定卖爆，干嘛窝在这个小村庄里。宋归程想了想还是没问，毕竟她看起来并不缺钱，可能只是个人爱好吧。
“对了，姐，”宋归程放下手里的半个面包，问，“您知道附近哪里有卖围巾的吗？”
“围巾？”女人觑了眼他脖子上的痕迹，顿时了然，“距离这里最近的百货店还有好一段路呢，我去二楼给你找一条我外甥的围巾，你看行不行？”
“不用！真的不用！”宋归程连忙推拒。
女人已经跑到楼梯那边，闻言转头，打趣道：“怎么，你嫌弃？”
“怎么会……”他只是不好意思既吃了人家的面包，又再要人家一条围巾。
女人却没再听她解释，噔噔噔上了楼，很快带下来一条红色的围巾，绒线的，看着很暖和。
她展开围巾拍了拍，喃喃道：“这是冬天戴的，不过还好，这个天也能围。”
女人说着在宋归程脖子上围了两圈，果然很合适，红色很衬宋归程的肤色。
这个副本里的他有种病态的苍白，戴上这条围巾之后脸颊仿佛也映上一抹红色，看着有气色了不少。
围巾都已经围上了，再摘下来就显得矫情了，他无奈地笑：“谢谢您，我下回洗过了还您。”
“小事，你围着走就是了，”女人打量了他一圈，问，“你在明德上学吗？”
宋归程点头：“嗯。”他看着就是高中生的样子，而这附近据他所知只有明德一所高中。
女人接着说：“我外甥也在那儿，读高二了。”
宋归程惊讶道：“这么巧？我也是，他叫什么，说不定我认识。”
女人回答：“渡边田道。”
？
宋归程和裴霜尽对视一眼，渡边田道，霸凌团体的老大。
明德义塾高校，高二，渡边田道，确定无疑就是那个凶狠暴躁的男人。
他再次扫视了一眼面前的妇人，三四十岁，围着棕色的围裙，戴着白色的厨师帽，眼角因为常笑而挤出一些笑纹，笑容亲和，和宋归程见过的那个面容凶狠的男生完全不同。
女人丝毫没察觉到气氛微妙的变化，反而笑着问：“你认识他吗？”
宋归程扯了扯嘴角，一时没回答。
认识，我不仅认识，我和他还有点仇。而且我还知道，他活不长了。
女人还在继续说：“他很孝顺，每周都来看我。”
——他对同学也是经常“关照”呢。
“田道看起来凶，其实嘴硬心软，从小就这样。”
——不仅嘴硬吧，拳头更硬。
“说起来也奇怪，看到你我就总想到他。”
——可不是嘛，毕竟上了自己的死亡名单。
可是，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妇人，宋归程一时间没法开口，告诉她渡边在学校里的恶劣行径。
等渡边死了，他的所作所为自然就会曝光，所以不要剥夺她这一时半刻的幸福时光吧。
不是为了渡边，而是为了这个心地善良，很会做面包，还给他围巾的妇人。
宋归程握紧杯把，咽了口口水，声音有点干涩：“我……”
一直沉默的裴霜尽忽然开口：“我们听说过，但是和他不熟。”
宋归程望向他，他的眼睛黑得太纯粹，像透不进一丝光，和宋归程浅棕色的眼睛截然不同。
裴霜尽起身：“挑点面包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