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凯昊驾车从医院地下停车场开出地面。
项凯昊从后视镜上打量着项瑜，试探：“小瑜，爸爸得接一个朋友，等下人上车，你要有礼貌叫阿姨好。”
“你要跟朋友出去吃饭吗？那你送我回家写作业，你再出去吧。”项瑜头也没抬，低头捣鼓着电话手表，并不关心项凯昊的话。
“不是，我们买了菜，回家做饭吃。”
“我已经吃过了。”
“那你等会就稍微吃一点，礼貌一点。”项凯昊的话刚说完，车停在医院门口。
一个长相中规中规的女人正原地跺着双脚，十一月份的傍晚，有风时稍有些凉意。
她脑后一个大抓夹夹着乌黑的头发，留了两条鲶鱼须须在大饼脸上，鼻上挂着无边柜的眼镜，微胖的身上穿着黑色西装套装，脚上踩着平平无奇的黑色皮鞋。
“外面是不是挺冷。”项凯昊接过女人手上包，放在扶手箱上：“小瑜，这是陈冉阿姨，叫阿姨好。”
项瑜抬头，又低下头，冷漠地说：“阿姨好。”
基本的礼貌，这已经是最多了。
陈冉尴尬笑笑，正要说话，项瑜抬起电话手表，发送语音：“老谢，我今天去别人住，等我回来再说。”
别人家？他是别人？项凯昊脸色一下子刷白，在陈冉面前又不好再多说什么，冷着脸踩下油门开往回家的方向。
突然冒出一个陈冉来，让项瑜有些猝不及防，低头捣鼓电话手表故作冷静。
大人的事情，项瑜在这大半年中懂得了许多，先是聂莞尔，再是宋宁，这些在不同的时间分别出现在爸爸妈妈身边的人，除了宋宁是有亲切感的，其它的女人和男人都无法入他的眼。
也许是因为项凯昊在父亲一角儿中只起到了经济条件的作用，当许依一不再依附他时，他在项瑜心中，也失去了他之所以重要的地位。
而许依一，在项瑜的心中，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可以取代。
项瑜厌恶地瞥一眼副驾的陈冉，她正跟项凯昊谈着办公室里的八卦和人情事故，在这个空间里，他也是多余的。他连最后一个他能去的地方也不想去了，可是，他无处可去。
项家。
陈冉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洗菜做饭，项凯昊把手机丢给项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种场景是他小时候模糊的印象，就算许依一已经不在项家，项凯昊也是这样躺在沙发上，等着项家奶奶做好饭菜上桌。
整个家里，死气沉沉，没有妹妹的“咿呀”声，没有朱陈静追剧的那浮夸的台词，没有宋宁和许依一狗粮，这个家里，他一点也不想待下去。
“我回房间写作业，写完作业就睡了，爸爸晚安。”项瑜情绪低落，把项凯昊的手机递给项凯昊，起身回了房间。
陈冉做完饭，端着菜到餐桌上，环视一圈，没有看到项瑜的身影。
“你儿子呢？”
“回房间写作业了，他说他吃过了，就不管他了。”
项凯昊看得出来，项瑜并不想跟陌生的人打交道，这一点跟许依一很像。
如果不是因为许依一突然要把项瑜送过来，也不会有这样难堪的场面，不得不说，许依一的这一安排打乱了他的生活。
自从离婚的信息传出，项凯昊许少跟许依一和项瑜联系，特别是家里住进另一个女人，许凌凌的事情不能出现在他的圈子里，更不能传到这个女人的耳里。
项凯昊吃完饭，敲开项瑜的门，坐在床边，翻着项瑜的作业，尽是A和A+，他满意地笑着，不愧是他的亲生儿子。
“在学校还习惯吗？有同学欺负你吗？”项凯昊问。
“没有。”
“学习还跟得上吧，银城的节奏会比你在南乡的时候快一些，你觉得你能跟得上吗？”
“还行。”
“之前跟你妈妈说了不要留在银城，回南乡上学压力就没有那么大，她非得要留在银城，大城市里的小孩比小地方的小孩卷，如果累了，就跟你妈妈说。”
“跟她说什么？”项瑜抬头问。
“说你累了。”
“累了就不用上学了吗？你们日子过累了可以离婚，我上学累了，还能离学吗？”
“你……现在怎么这么说话了？”项凯昊总觉得这些话的语气有些耳熟，是在哪里听过呢？
“我长大了，又不是以前十岁的孩子，我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决定，我想留在银城。”
“你长大了应该懂事一些，以前家里的很多事情，不能随便跟别人说。”
“你家还是我家？”项瑜反问。
“我们家，什么你家我家，这里不是你家的吗？”项凯昊的耐心即将用尽，语气稍重，见项瑜没有回应，又接着说：“这个阿姨是爸爸在公司里的同事。”
“噢，你们要结婚，你有个女儿在我们家的事情不能让她知道是吗？”项瑜早就听出来了项凯昊的意思，许依一早就提醒过他，关于妹妹是谁生的，跟谁也不能说。
“不是结婚，我的意思是，你这两天在这里住的时候，跟阿姨说话客气一点点，别让人家难堪，好不好？”
“我不会跟她说话的，你也叫她别跟我说话，省得让我难堪。”
“还有就是妹妹的事。”项凯昊并没有计较项瑜的回答，这才是他想要说的话。
关于许凌凌的事情。
项瑜早就知道许凌凌已经改名的事情，是他在书房里收拾桌面时不小心看到了宋宁桌上的绿色本子，本子上写的是许凌凌的名字，母亲一栏是许依一，项瑜就已经想到，曾经的项凌，成了他名义上同母的妹妹。
这件事情许依一没有跟他聊过，他也没有向许依一求证过，但关于许凌凌的妈妈是谁，许依一从聂莞尔还没有生下许凌凌之前，就一直交待他不要管大人的事情，把许凌凌接到家里来后，不要跟别人谈起爸爸家有一个别的阿姨生的妹妹……
大人的事情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我在这里的这两天不会说话的，更不会跟她说妹妹的事情。”
“爸爸的意思不是不让你说话，就是如果阿姨问起来，你就……”
“就说是你跟妈妈生的。”项瑜不耐烦的打断项凯昊，生气的把作业往前一推：“你说完了吗？我要写作业了。”
“小瑜，你是不喜欢家里有别人在，还是不喜欢回爸爸这里？今天是因为你妈妈给我打电话太晚了，我没来得及安排，如果你不喜欢，我晚点送她回去，行不行，等你写完作业，出去跟她打声招呼，我送她走。”
“这是你家，你爱带谁回来就带谁回来，我也就住一个晚上，后天要上课，我明天就回去了。”
“小瑜。”项凯昊的耐心已用尽，他算深刻地理解到项家奶奶说的，项瑜被那“小白脸”带坏了，这个“坏”的定义很广，归于一点——这项瑜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要写作业。”
“好，你写。”项凯昊忍下脾气，起身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