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泼洒在的黎波里城外的荒原。残光下,城墙森冷阴郁,如一头伏卧不动的猛兽。雷蒙德的军营绵延数里,帐篷东一处、西一片,散落得仿佛棋盘上无序的子落。泥土的湿气、汗水的腥酸与腐败食物的臭味混成一股闷人的气息。久攻不下,士气早被饥饿与倦怠磨成烟般的虚影。篝火勉强吐着微弱火舌,战士们啃着硬如石块的面包,目光空洞地盯着远处石堡,仿佛那高墙就是他们苦难的源头。偶有马嘶与兵刃轻碰,更常见的是叹息与压低的咒骂。疾病、饥饿与无望,已将这支法兰西十字军炼成影子般的残兵。
营地中央,雷蒙德的指挥大帐孤立伫立,如一头气息沉重的巨兽。厚羊毛篷布上,红十字旗被尘土侵染几近失色。帐外守卫倚矛而立,眼神空洞,神情麻木。
忽然,铁蹄骤响,仿佛狂风撕破死寂。十余骑自营地边缘疾驰而来,尘土扬起如烟。为首者瓦西丽萨·奥列戈夫娜,身形高挑,毛皮斗篷猎猎;黑发迎风轻扬,冰蓝的眼眸冷冽如海心之石。她身后,斯拉夫雇佣军皆高大魁梧,披链甲、束皮革,手执战斧与长剑,胡须与伤痕像战旗,昭示着一路血火。他们本是北方战场的流亡军人,如今在十字军旗下卖命,在异乡荒野以血肉换取冰冷的金币。
队伍在大帐前勒马。瓦西丽萨翻身下地,动作如猎豹般干净利落,挥手示意随从相随,径直入帐。几名卫兵欲拦,见她腰间佩剑与身后彪悍身影,终究侧身让路。帐帘一掀,烛光与酒气一齐涌出,温热而腥甜,仿佛要吞没外头的寒风。
帐内,雷蒙德伏案而坐。鬓须斑白,眼窝深陷,身上那件亚麻长袍上的十字早已褪色发灰。厚重的疲惫和饥饿让他整个人如同一根枯槁的蜡烛。桌案上,羊皮卷轴散乱如战场残骸,几只酒杯东倒西歪,残余的酒液在烛光下泛着浑浊的光。四周亲信骑士或站或坐,低声交谈,眼神却紧盯着来者,空气压抑得仿佛被尘土与铁锈凝结。
“又是你,瓦西丽萨夫人?”雷蒙德抬起头,声音沙哑,夹着饥饿的躁怒与疲乏的怨恨,“我以为上次已经讲得明白。”
瓦西丽萨站得笔直,仿佛一支冷硬的矛,眼神如冰刃般直刺对方:“公爵大人,我们的雇佣合同到期已久。十二个月的血汗,还有阵亡兄弟的抚恤——合计一百五十金币。您拖延了四个月;您欠我们的,不止是金币。”
雷蒙德的手掌猛然拍在案上,羊皮卷轴腾起一阵尘屑,地图上的墨线仿佛都在颤抖:“这是战争!的黎波里那群该死的异教徒仍守在城墙上,我们的补给线被切断,士兵连口粮都不够!你要我从哪儿变出钱来?等我拿下城池,再给你们赏赐!”
低语的亲信骑士立刻噤声,眼神闪烁着冷芒。站在瓦西丽萨身后的罗斯战士们也交换着不安的目光。一个刀疤累累的壮士咬牙低声嘀咕:“这人从一开始就在拖欠……”
瓦西丽萨的脸色如同暮色笼罩的荒原,冷沉而难测:“我们替你浴血奋战,数月来冲锋在最前,七个兄弟横尸战场。你的信誉在哪里?十字军的荣耀又在哪里?”
雷蒙德的耐心像干草遇火,瞬间燃尽。他猛然起身,椅脚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瘦削的面庞因怒火而涨红,声音如霹雳般震响在帐内:“够了!滚!瓦西丽萨·奥列戈夫娜,我再说一遍——我没钱!要钱,就去把城给我拿下来!”
随着他怒吼落下,周围的亲信骑士齐齐起身,长剑“锵”然出鞘,烛光照亮剑刃,如同群狼露齿,森冷的寒意骤然填满整个帐篷,仿佛空气都被铁的锋芒割裂。
片刻后,瓦西丽萨与随从被粗暴驱出大帐。厚重的帐帘在她身后砰然垂落,隔绝了烛火与喧哗,只余荒凉的风声灌入耳畔。紧接着,法兰西士兵如潮水般涌出,鱼贯列阵,长矛与盾牌森然逼迫,将他们层层逼退至营地的边缘。刀剑在残阳下闪烁冷光,仿佛一片无声的铁海。那些士兵的目光满是敌意与轻蔑,好似在宣告:这些罗斯雇佣军已不再是战友,而是被放逐的叛徒。空气绷紧,火药桶般只差一星火花。
“夫人,这家伙毫无信用!血汗钱一分不给,还敢喝斥我们?”刀疤壮士咬牙低吼,双眼血红,手中战斧攥得指节泛白。余晖斜映在他汗湿的脸庞上,那张纵横的伤痕因愤怒而扭曲,仿佛在燃烧。
瓦西丽萨压下胸口翻涌的怒火,眼神却冷得如同冰封湖面。“走。”她一声低喝,短促而锋利,如刃锋划过坚冰。她率先翻身上马,毛皮斗篷随风振起,未曾回头。众人心不甘情不愿,却仍紧随其后策马,队列缓缓退入营地外渐浓的阴影。
身后,十字军士兵们的嘲笑与辱骂被暮风长长裹挟:“滚吧!滚得远远的!别想回来要钱了!”那声音拖得尖锐刺耳,像毒蛇的嘶鸣,在荒原上久久不散。
马队在暮色中行进,马蹄敲击着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节拍,像是为这疲惫的一日敲下的丧钟。战士们沉默不语,只有鼻息与铁器的摩擦声交织,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
终于,年轻的勇士乙打破沉默。他肩披从战场上扯来的法兰西斗篷,胡须浓密,声音低沉苦涩:“还给他们卖命?那些西方人从来没把我们当自己人。”
瓦西丽萨沉默良久,目光远投。的黎波里城墙在暮色中矗立,灯火点点,像被夜色咬住的眼睛——冷漠、疏离,却无处不在。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锋锐如刃:“看来,唯一的路,是去找能付钱的异教徒了。你们意下如何?”
勇士乙哧声笑出,粗犷直率:“管他信仰!活着才要紧。听说萨拉森的苏丹赏金丰厚,起码付得起钱。”
刀疤壮士——勇士甲——点了点头,眼里闪起掩不住的贪光:“我们本就是游走东西方之间的四不像,何必吊死在西方一棵树上?!”
瓦西丽萨嘴角微微勾起,既非笑意,也非怒火,而是冷冽的算计。她的声音如夜风般简短而坚定:“钱要赚,骨气不能丢——也别便宜了他们这些西方人。”
夜幕之下,稀薄月辉泻下一道道银练。瓦西丽萨居于队首,斗篷猎猎,三十余名罗斯雇佣军列作一把沉默的刀锋。马蹄缠布,踏地无声;众人沿着营地边缘的灌木潜行,刻意避开巡逻。潮湿泥土的味道与远处海浪的咸腥若隐若现,像被夜色吞下的低语。终于,他们像割断了枷锁般,决然离去,没入更深的黑。
“前方已是托尔托萨的地界,散落着那些西方移民的据点。”瓦西丽萨声音冷若冰刃,唇角带着一丝冷笑。欠薪与屈辱像未拔的刺,嵌在喉间,每一口呼吸都在作痛。那些自以为高贵的西人,把他们这些背井离乡的罗斯人雇佣兵当作可弃之物——兄弟们倒在血与泥里,换来的不过一纸空约。她指节攥白缰,眼底一帧帧逝去的面孔掠过。
“兄弟们,”她压低声音对刀疤壮士道,“这不是单纯的逃亡,而是清算。自的黎波里到托尔托萨,那些农庄、村落、补给站,都是我们的目标。把粮囤、金银与良马统统拿走,让他们记住:欠债,不止要还,还要付出代价。”
刀疤在月色下狰狞,像地图上的裂痕:“夫人说的对。他们披着十字作王,在异乡横行;我们取回补给,才有活路。异教徒那边,也在等着我们。”
夜风猎猎,荒野上的影子被拉长成一条暗河。三十余名罗斯雇佣军在暮色里前行,像一支流浪的狼群。他们不是为荣誉而走——只是为了活下去,也为了那再不归来的兄弟们。
队伍加速,马蹄在黑暗中砸出沉闷的节拍。橄榄树叶被风撕扯,苦涩的油香溢入鼻息。天色尚未放亮,第一个目标已悄然现形:托尔托萨南侧的“圣十字村”。一圈低矮石墙将十余栋石木交错的房屋围在其中,在月光下宛如一具沉睡的骨架。零星的鸡鸣与犬吠,在夜里显得格外脆弱,像被世界隔绝的挣扎。
瓦西丽萨抬起手,队伍如散开的影子般迅速包围了村子。勇士乙点燃火把,火星在黑暗里一亮即灭,像是给即将到来的血与火打下了引子。她低声吐出一个字:“上。”
潮水瞬息间爆开。罗斯人破门劈板,斧刃砍裂木纹,长剑在微光中划出寒弧。惊醒的移民慌忙抓起农具抵抗:一个胖墩墩的农夫举着叉子站在门口,却被刀疤壮士一斧劈倒,血溅泥地,腥气弥散在夜色中。尖叫与哭喊骤然响起,妇女的呼号和孩子的啼哭仿佛撕裂的布帛,在火光与混乱中四散。
掠夺迅猛而有序,瓦西丽萨的命令冷静而精准,像心跳般稳定:有人破门搜屋,有人守在出入口,有人押住俘虏。仓库被砸开,麦袋与酒桶像被撕开的胃袋般倾泻而出,金银器皿叮当作响,被迅速塞入麻袋。瓦西丽萨亲自闯进村长小屋,翻箱倒柜,在一处暗格里摸出一袋金币。她手指微颤,随即冷笑:“利息。”声音轻,却重得像石子坠水。
罗斯雇佣军不滥杀。除非有人反抗,否则只是恐吓与劫掠;但凡抵抗,必然刀刀见血。几匹壮马被牵走,剩余的房屋被点燃。火舌舔舐夜空,烟柱直冲而起,将半边天映成赤红。罗斯人疾速抽身而退,犹如暴风席卷后的残枝败叶,只余下哭嚎与灰烬。幸存的村民仓皇北逃求援,但救兵多半赶不过火势的蔓延。
这一夜,他们又接连洗劫了两个据点。选点、突袭、掠夺、撤退,精准得如同猎杀。包袱渐渐沉重,麻袋里鼓满粮食、武器与闪亮的金币。士气在血与火中重新燃烧,有人笑着拍瓦西丽萨的肩:“夫人,这比给十字军卖命强多了——咱们现在是自己的主人!”笑声粗粝,却带着几分阴冷的自嘲。
瓦西丽萨凝视那堆成小山的战利品,眼神并不全然欢愉。她清楚,这一夜的劫掠,在黑暗与晨光之间劈下了一道无法弥合的界线:他们换回了粮草与银两,却在沿途播撒了足以反噬的仇恨。远处托尔托萨的晨钟若有耳,很快就会听见这连串爆燃的回响。
瓦西丽萨低声告诫手下:“这不是放纵的掠夺,而是活下去;是替那些已经无以偿还的兄弟,向世道讨一笔债。”
晨光初现,托尔托萨南侧的荒野仍弥漫着昨夜焚烧的焦灼气息,焦黑的橄榄枝如断指般直指苍白天际。瓦西丽萨领着三十余名罗斯雇佣军缓缓前行,马背上的麻袋鼓胀,麦香与金币的叮当声交织成一曲短促的凯歌。战斧与长剑在湿润的晨雾里泛着冷光,粗粝的笑声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放松。
刀疤壮士拍了拍鼓囊的包裹,嗓音沙哑却透着满足:“这下够我们吃上几个月了,夫人。十字军那帮欠账的,总算付了点‘利息’。”
忽然,一阵低沉的马蹄声自背后传来。起初只是尘土微扬,转瞬便轰然如潮。瓦西丽萨猛然勒紧缰绳,冰蓝的眼眸半眯,凝望曦色中翻滚的灰幕——一支陌生的骑队正全速逼近。甲片的金光在晨霭中跳跃,猎猎飘扬的旗帜上,并非十字的红白,而是弯月与星辰的东方纹章。
为首两骑,一是比奥兰特——身形修长,链甲外袍紧束,棕发在风中利落飞扬,目光锐利如刃;座下的阿拉伯骏马吐雾喷霜,鞍侧佩剑闪烁着叙利亚工匠的细密纹路。与她并辔的是雅诗敏,肤色蜜金,黑发编辫缀着银铃,轻甲贴身,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她们身后,三百余名乌古斯骑兵已然铺开:矮壮耐力马踏雾而行,鞍侧的反曲弓与弯刀如新月般森冷,黑压压一片,气势汹涌。本是护送二人北返卡莫的队伍,此刻却撞见了刚从沿途村落劫掠归途的“强盗”。
雅诗敏眯起眼,望着那串鼓胀的麻袋与远处仍未散尽的火光,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啧——原来是去收拾托尔托萨的西方佬。倒也解气,省得我们亲自费力。”
比奥兰特神情冷峻,目光犀利如刃,掠过那支疲惫却尚有锋芒的队伍:“不。围住,先拿下。”
雅诗敏轻挑眉梢,银铃随风微响,带着几分玩味:“何必?他们替我们干了活,还削了十字军的势力。放他们走,岂不是皆大欢喜?”
比奥兰特冷哼一声,语气如铁:“正因如此,才不能放走。他们今天劫西方人的村落,明天就能劫我们卡莫的庄园。他们能反咬十字军,也能咬我们。要么收编,要么毁掉——这是荒野的规矩。”
雅诗敏耸肩一笑,笑里带着兴奋与几分坏意:“好啊,听你的。总比无聊赶路有趣。”她一转马头,朝身后的骑兵队长古米什特金低喝:“按她说的,行动!包围,别让一只狼崽跑了。”
古米什特金应声挥手,骑兵悄然散开,犹如暗潮无声渗透。马蹄早已缠布,踏地无声;晨雾宛如垂帘,将他们尽数遮掩。左翼一百骑贴灌木蜿蜒潜行,右翼一百骑自高坡缓缓下压,余者截断退路。弓弦在雾气中绷紧,寒芒若隐若现。
瓦西丽萨最先嗅到杀机,骤然勒马,斗篷下的手已搭上剑柄,低声吐出:“埋伏。”三十余名罗斯战士旋即抽刃,收拢成一个粗疏圆阵,战马焦躁跺蹄。刀疤壮汉低骂:“见鬼,十字军追得这么快?”
话音未落,乌古斯骑影自雾中浮现,四面合围,黑压压如铁环闭合。弓满如月,刀光成弧,三百对三十,局势一目了然。罗斯人的坐骑疲惫,货物压身,孤舟已无退路。
“投降吧,罗斯狗!”古米什特一声暴喝,战马扬蹄,数支警告箭钉入阵前泥地,溅起湿土。
瓦西丽萨指节绷紧,目光急速丈量,四下无一线生机。年轻勇士咬声低问:“夫人,要和他们拼命吗?”
“别蠢。”瓦西丽萨冷声斩断,语气冷定,“活着,才有明天。放下武器。”说罢,瓦西丽萨先将佩剑抛下,钢刃闷声入土。其余战士目光交错,终究丢下斧与盾,满脸尽是屈辱与疲惫。
乌古斯骑兵迅速收拢,三下两下便用粗绳将俘虏的手腕缚起,像猎人串起獠物一般押向空地。篝火在风中摇曳,火光把他们狼狈的身形拉长、撕裂。
比奥兰特与雅诗敏纵马而至,铁蹄踏过湿软的泥地。前者神色冷冽,后者唇角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货还不少嘛。”雅诗敏的目光在几只鼓鼓的麻袋上掠过,眉梢一挑,语气轻快却带着刺:“你们抢来的金币,就当是替卡莫交的‘贡税’吧。”
比奥兰特眸色一冷,视线像刀,扫过那群狼狈的俘虏:“全部押回去,慢慢审清。看看他们衣服上的补丁与纹饰——有些怕是给十字军干过的活儿。若真如此,说不定还能从他们嘴里掏出些有用的情报。”
就在这言语之间,瓦西丽萨忽然抬头。风雨把鬓发贴在她脸颊,面色苍白,但眼里却劈出一条硬冷的光。她的声音在夜风里出奇地清晰:“等等!你们……招人吗?”
空气瞬时绷紧。几名乌古斯骑兵相视而笑,那笑里有轻蔑也有戏谑。比奥兰特冷哼一声,唇角勾起一抹锋利的弧度:“我手下确实缺人,可不缺强盗。”
瓦西丽萨胸膛剧烈起伏,指节在绳索下泛白。她硬生生压抑怒火,咬牙道:“我们不是强盗!我们是一支被雷蒙德拖欠军饷的雇佣军。我们今晚抢劫,只是在向那些西来者讨回公道。若有军饷,我的兄弟们宁愿重披军装。”
比奥兰特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如针般凌厉:“少废话。要么你们彻底投降,编入我麾下。军饷有,但绝不会按你们雇佣军那一套开价。若不服,你们的下场只有一个——沦为奴隶。”
沉默像刀锋割裂空气。瓦西丽萨的手指颤抖,最终咬牙吐出一句:“……成交。”她抬眼直视比奥兰特,那目光里既有服输的现实,也藏着倔强的锋芒。唇角微勾,透出一丝近乎挑衅的弧度:“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比奥兰特猛地一拂披风,语气冷得像铁槌:“我不想听条件!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就在这紧张的瞬间,一名乌古斯骑兵在瓦西丽萨腰间摸索出一样东西,高举到火光下——一枚古旧的银坠,坠里镶着磨损的琥珀,银面斑驳却仍能辨识出北方小领主家族的鹰形徽记。
“夫人,这女士身上有这么个东西……”一名乌古斯骑兵将坠子递上。
瓦西丽萨瞬间失色,血色似被抽走。那枚坠子,是父亲临刑前托人偷运出来的遗物,又曾为她的赘婿佩戴,直到他在基辅大公的刑场倒下。它是她仅存的家族与爱情的残影——此刻却在敌人手中摇曳。
比奥兰特伸手接过,指尖在粗糙的银面上摩挲。她淡笑,眼里却是刀锋:“有趣。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强盗,可随身带着一件贵族的遗物。”她在火光下把坠子举高,冷冷逼视瓦西丽萨:“这就是你最后的骄傲吗?说吧,它值几个金币?还是只值你们这些人的命?”
瓦西丽萨胸腔剧烈起伏,声音沙哑,却依旧不肯屈服:“那不是赃物。那是我父亲的遗物,也是我丈夫的。他们都死在基辅大公的绞索下——他们都是好人,只是因为在内战中因为站错了队。你若想用它羞辱我,就趁早杀了我。”
罗斯战士齐声低吼,链甲与长发在火光中颤动,像一群困兽随时可能扑杀而出。空气骤然紧绷,仿佛只差一星火便会爆燃。
比奥兰特并未将坠子还给她。她冷冷凝视那双冰蓝的眼眸,片刻后缓缓将坠子收进怀里,语调如铁:“你的命和它一样,都在我手里。想活,就先证明你配活下去。等你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再谈这东西归谁。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愿意把它赏给忠诚而有用的勇士。至于会不会是你,那就看你自己接下来怎么做。”
瓦西丽萨的眼角猛然抽搐,像被刀锋剜裂出一道暗伤。她垂下眼帘,咬牙将那份耻辱吞下腹中。此刻,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