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容容高声喊：“陈同志！你这粮食就给一半，我们可不能签字！我们得去问问村长，为啥当初说好又不算，只给一半粮食！”
话题扭转，又回到了最初的疑问。
几个青年猛然醒觉，这最核心的矛盾没解决呢！
“是啊！粮食才是正经事，我们要吃饭的。”
“那一半你说清楚到底啥时候给我们！”
“今天不给，我们就不走了！”
“对！不走了！”
陈鸣自认为是了解这帮愣头青的，只要低三下四、好声好气，他们一时就被糊弄过去了，届时哄着他们先签字。
实在不行，他还有个会伪造字迹的好哥们。
可没想到头一次作奸犯科就中道崩殂，以前跟这些二傻子愣头青接触也没这么难缠啊？
都怪那个女的，真多嘴！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实实在在把宋村长吸引过来了。
“小陈，咋回事儿？”宋村长皱着眉，见他工作进度极慢，面色不虞，“这边咋还没分完？”
闵容容抢在陈鸣之前开口：“村长，我记得你们当时说先借我们这一年的粮食，但刚才只给我们发了统共一百六十斤，难道另一半要明年才发吗？”
她状似无知地询问，态度温和，不卑不亢，并不给人以质问的强势感。
也是刚才注意到陈鸣变脸装白莲，现学现卖，这便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宋村长眉间皱纹愈发深沉，陈鸣见状不好，连忙解释：“没有的事！我这边不是人太多了嘛！就麻烦各位知青同志们稍等等，一会儿就给发，一会儿就给发。”
“尽快点儿，中午之前发完，早点回家吃饭。”
宋村长不忍看那些流出去打水漂的粮食，虽说是借，但明年还今年，今年还去年，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鸣出师未捷身先死，一边扛着宋村长肉疼的紧盯注视，一边将剩下一半的粮食交付到知青手中，心中还在苦思冥想，该怎么把这胎死腹中的计划转达给同伙库管员。
知青首战告捷，互帮互助，轮番将粮食运回知青点，倒真有一大家子的感觉了。
陆仪霜却呆呆站在一旁，不为所动，半晌才被贺二嫂推着晃过神。
这跟原剧情不一样啊？
难道说自己看了一本假小说？
还是说，这完完全全不是小说世界，从一开始她投胎到的就是一个真实世界。
这仅仅是一个剧情点的误差。
可她清楚蝴蝶效应的威力。
往后余生，恐怕原小说剧情就已经失去了参考价值，只化作一个个可能发生、也可能消失的时间点。
她望着知青们的身影逐渐消散，最后一个走的闵容容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顿住身形，回眸对视。
两个人相隔遥远，互相静视对方，倏地微微一笑，而后转身，背道而驰。
陆仪霜想：她以后应该是不会再来看热闹了。
分粮热热闹闹地开始，热热闹闹地结束。
听说村里来了一队放映电影的班子，免费给大家放电影，这个消息一经传送，立刻席卷这个背靠青山的小村庄。
哪怕近日大幅降温，村民们对看电影的热情也丝毫未曾退却。
甚至专门喊来了往年崩米花的老翁，日夜不停地运转蹦锅，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轰炸从村口传来，好似提前笼罩在过年的气氛里。
既产生了这种错觉，有些人还真开始准备起年货了——粘豆包、黏黄米、捶打糕、囤猪肉，备炸货……
贺大嫂见了摇摇头，委实太早了些。
“以前十一月还有下乡放电影的吗？还免费？”陆仪霜总觉得天上不会掉馅饼。
贺二嫂觉得她虽然有文化，但贼没见识，遇到啥事儿都要问问。
可还是饶有兴味地介绍起来：“这才哪到哪啊？以前还有唱大戏的呢！可惜……”
“咳咳。”贺母清清嗓。
贺二嫂不知不觉，依旧在侃侃而谈。
“咳咳！”她又重咳了一声。
贺二嫂仍在描述唱大戏的细节，并怀以美好的憧憬回忆。
有一有二，可不能再三再四。
陆仪霜瞟了眼领会不到贺母深意的两位妯娌，只好主动当起那根敲脑壳的拐杖，转移了话题：“大嫂二嫂，咱们过年一般都要准备什么啊？”
贺二嫂被打断了说戏的内容，刚打算抱怨两句，却歪头瞧见婆婆那沉重无奈的表情，莫名把话咽了回去。
也不知是为什么，反正潜意识告诉她，别继续说下去了。
近些年一直都是贺大嫂负责全家过年的筹备，贺母直接放手，有意让她们自己上手准备，以后分家操持都不在话下。
其他两位确实不会生疏，但陆仪霜不会啊！
她对过年的热闹记忆，还停留在幼时孤儿院厨房阿姨煮了一大锅红豆沙汤圆，做了满桌子一年一回难得出现的肉菜——白切鸡，烧鹅，白灼虾，清蒸鱼，叉烧肉，蚝豉发菜焖猪手……
当然也不能缺少青色的素炒菜心。
老电视上放着粤语电视台的珠江春晚，轮番登场的都是老一辈人都熟悉的明星……
可他们小孩子不爱看，就趁大人在厨房忙碌，偷偷换台。
但换来换去，屈指可数的电视台还是这几个人，压根没的选。
贫窭枯寂，却异常难忘。
贺大嫂直截了当地回：“你今年就跟我着我俩一起干，走一遍你就会了。”
“诶？行！”
备年货尚且不谈，但眼下即将到来的电影队却是重中之重。
贺母见她们仨要出去崩爆米花，便提醒：“带着孩子离那东西远点儿，不然被吓着了，晚上回来还得叫一叫。”
叫一叫，叫的无非是因惊吓而丢的魂儿。
“好嘞！”
其实贺母不提，陆仪霜都没打算带小孩子去。
人多眼杂，一到年根儿，农民闲下来了，拐子却活泛起来。
上周末回娘家，听大嫂娘家那边的屯子说，有几家孩子出去玩时被拐走，到现在还没找回来。
但三个崽从小伙伴那儿听说崩爆米花的老爷爷来了，怎么可能不去看？
故而妯娌三人从堂屋出来时，入目皆是一连串小蘑菇头蹲在墙角，乖巧地排成一排，翘首以待。
“这是专门等着我们出来呢！”
贺二嫂笑呵呵地牵着儿子成才，而成才牵着妹妹安家。
陆仪霜往三个孩子手腕上系着防丢扣，还问其他两人：“你们要不要也给孩子系上？”
贺大嫂苦笑：“我需要，两只手实在看不过来这仨泼猴。”
即便是向来乖巧的冬月，也不免躁动难安。
“我就不用了，正好两只手牵俩孩子。”贺二嫂蹲下来亲亲大儿子，满脸溺爱，“而且我儿子会看好妹妹的，是不是？”
小安家也想凑过来亲亲娘，但见她眼中只有哥哥，小手还没抬就已落下，而双脚也从未离开原地。
陆仪霜看在眼里，微微张嘴，却没说什么。
她不要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