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舜漫步在圣光城宽阔整洁的街道上，目光所及之处，无不透着一股庄重而有序的气息。
行人步履从容，车马分行有序，就连街边小贩的吆喝声也显得克制而有礼，不见半分喧哗。
偶尔有身着银甲、胸佩光明圣徽的巡逻卫队经过。
市民们纷纷自发让道，目光中带着敬畏而非畏惧。
“这里的人，感觉给我的感觉都很守规矩，一股子正气。难怪忒弥瑞娅在这里这么吃香。”
李舜看着周围井然有序的景象，低声自语。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整座城市仿佛被一张无形而严密的秩序之网笼罩着，每个人的行为都在某种共同的准则下运行。
忒弥瑞娅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天生的秩序与守护的光明女神。
她的神性与圣纹帝国崇尚律法、纪律与光明的理念完美契合。
而与她双生一体的妹妹莫尔狄娅，则象征着毁灭、征服与扩张的黑暗面。
显然更符合铁血帝国那崇尚力量、野心勃勃的国民胃口。
就在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与魔法王国的随性自由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时。
旁边一条僻静小巷的阴影里，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带着几分急切的少女声音：
“嘿！那个呆头呆脑的旅行商人，过来。”
李舜闻声望去，只见巷口角落处，一个身形高挑的身影半隐在墙角的阴影里。
她外面随意地罩着一件粗糙的亚麻布斗篷，试图遮掩身形。
但斗篷下不经意露出的裙摆边缘，那细腻的织锦面料和精巧的绣纹，却暴露了其价值不菲。
那是只有顶级贵族才用得起的衣料。
李舜神念微动，瞬间扫过对方骨龄，不过十六岁上下。
他目光上移，斗篷的兜帽并未完全拉紧，几缕灿烂如阳光的金色卷发调皮地溜了出来，衬得她露出的半张脸蛋肌肤白里透红，宛如初绽的蔷薇。
少女的眉眼带着几分未经世事的纯真，但此刻那双灵动的碧色眼眸中，却闪烁着一丝紧张与故作镇定。
李舜左右看了看，这条分支小道此刻确实只有他一人。
他有些好笑地指了指自己，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呆头呆脑？你是在说我？”
“废话！除了你这里还有谁看起来一副很好骗……呃，很面善的样子吗？”
金发少女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一种被宠坏的骄纵，但眼神里的急切却掩饰不住。
李舜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心中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倒要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想玩什么把戏。
他迈步走了过去，身形看似随意，却瞬间拉近了距离，停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小鬼，你最好是有正事。否则，就冲你这副没大没小的样子，我就敢捏爆你的西瓜。”
他说话时，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她身上扫了一下。
金发少女先是一愣，显然没理解“西瓜”所指何物。
但顺着李舜的视线下意识地低头一看，瞬间明白了过来。
俏脸“唰”地涨得通红，双手猛地护在胸前，又羞又怒地瞪着他：“你、你无耻！我可警告你，你别乱来啊！我、我找你是想让你帮个忙的，我可以给你钱，很多钱！但你绝对不许对我做任何奇怪的事！”
看着她那副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模样，却又强撑着摆出谈判的架势，李舜眼底掠过一丝玩味。
看来，这圣光城的平静表面下，似乎也有些有趣的小浪花嘛。
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问道：“哦？帮忙？说说看，什么忙值多少钱？又为什么找上我这个‘呆头呆脑’的旅行商人？”
少女警惕地看了看巷子两头，确定无人注意后。
才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很简单，带我出城！避开主干道和守卫最多的城门，我知道有条小路……报酬是十枚金币！至于为什么找你……”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闪烁，“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不像那些满口光明教义的家伙那么死板，而且……你身上有种让人看不透的感觉，也许能成事。”
十枚圣光金币，对于普通商人而言，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但李舜在意的自然不是这个。
他敏锐地捕捉到少女话语中的关键：避开守卫、秘密小路、对光明教会人员的微妙排斥……
再加上她这身欲盖弥彰的打扮，显然，这是一位试图逃离某种束缚的贵族少女。
“有点意思。”李舜心中暗道，脸上却不动声色。
“带你出城？风险可不小。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什么逃犯，或者惹了天大的麻烦？十枚金币，恐怕不够买我卷入不必要的漩涡。”
少女闻言急了，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决心。
“我不是逃犯！我只是……只是不想嫁给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老头子！是政治联姻！我父亲非要逼我……只要你帮我这次，我、我还可以再加五枚金币！而且我保证，绝对不会连累你！”
逃婚的贵族小姐？
李舜看着眼前这张混合着稚气、倔强和惶恐的精致面孔。
又感知了一下她身上并无任何黑暗或邪恶的气息，反而有种被保护得很好的纯净。
他沉吟片刻，忽然笑了笑：“帮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价钱得改改。”
“改？你想怎么改？”少女紧张地问。
“金币我可以不要，”李舜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但我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关于这座城，关于……你们圣纹帝国的一些秘密。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回答，那么交易就此作罢。”
少女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她仔细打量着李舜，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最终，对自由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她用力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但你要发誓，绝对不能伤害我和我的家人！”
“成交。”李舜伸出手，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神力波动一闪而逝。
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契约印记，落在了少女的手上。
这是一种在魔法大陆常见的契约魔法。
虽然说没有什么限制的作用，但可以证明之前双方做过什么协定。
“那么，先告诉我你的名字，逃家的小姐。还有，我们该怎么走你所说的那条‘小路’？”
少女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眸，心中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道：“我叫莉莉安。跟我来，动作轻一点。”
莉莉安带着李舜，凭借对城市巷道惊人的熟悉度，如同两只灵巧的猫，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梭。
她显然为此番逃亡做足了功课，总能提前避开主干道，选择那些鲜为人知的僻静小路。
然而，家族的反应速度和搜寻力度远超她的想象。他们刚从一个堆满杂物的后院矮墙翻过。
就听到相邻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压低的、却难掩焦急的呼喝：
“快！分头找！每一个巷口都不能放过！公爵大人已经大发雷霆，日落前若是找不到大小姐，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仔细检查那些穿着斗篷的独行女子！重点留意通往各个城门的路径！”
声音由远及近，又随着搜寻队伍的分散而逐渐远去。
莉莉安吓得缩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脚步声消失，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小脸有些发白。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李舜，却发现这个男人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嘴角甚至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眼前这紧张的追捕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趣剧。
他既不出谋划策，也不催促，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那双深邃的黑眸仿佛在说。
“继续你的表演，让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这种莫名的镇定反而让莉莉安奇异地安下心来，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涌上心头。
她咬了咬嘴唇，更加小心地引领着路线，凭借着记忆和事先的侦察，竟然真的七拐八绕，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好几拨明显是家族派出的眼线和巡逻卫兵。
约莫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一处极其偏僻的城墙脚下。
这里远离城市中心的热闹与繁华，城墙看起来也比主城门那边陈旧矮小一些。
一个仅供行人通过的小门洞开着，门前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卫兵无精打采地站着岗。
“就是前面了，”莉莉安拉着李舜躲在一处废弃房屋的断墙后。
指着大约五百米外那个小城门，语气带着一丝成功的喜悦和急切。
“这个偏门平时几乎没人走，守卫也松懈。我需要你帮我吸引一下那几个卫兵的注意力，或者想个办法让我们自然点混出去。只要出了这个门，到了外面的集散地，我立刻支付给你报酬！”
她仰起脸，眼中充满了期待，仿佛自由就在眼前。
李舜却没有立刻答应，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城门周围的环境。
随即轻轻摇了摇头，给兴冲冲的莉莉安泼了一盆冷水：“要想从这里大摇大摆走出去，那我估计你是悬了。”
“为什么？”莉莉安不解地瞪大眼睛。
“我观察好几天了，平常这里真的没什么人来往的，守卫也是最懒散的！”
“正是因为连你都这么想，觉得这里是漏洞，”李舜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
“你那位精明谨慎的父亲，或者他手下负责寻回你的人，又怎么会忽略这种‘看似’的漏洞呢？你看那边那个人，”
他伸手指向城门附近一个倚靠着墙根、怀里抱着个酒壶、衣衫褴褛的汉子。
“你觉得他正常吗？”
莉莉安顺着望去，蹙眉道：“不就是一个喝醉了的酒鬼吗？这种人在城门口很常见啊，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喝酒当然没关系，”李舜耐心地点拨。
“但你没发现他的重心压根就不在酒上吗？一个真正的醉鬼，眼神迷离，动作迟缓，只顾着沉溺杯中之物。”
“你看他，虽然抱着酒壶，但眼神时不时地四处瞟望，耳朵也似乎在捕捉周围的动静，身体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发力的姿态。这说明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享受酒精，而是在观察什么人。”
经他这么一提醒，莉莉安再仔细看去，果然发现那“酒鬼”的行为确实透着一股违和感。
李舜又指向城门附近另外几个看似闲散的人。
一个蹲在地上摆弄着几样粗糙工艺品的小贩，一个靠在墙边打盹的苦力模样的人，还有一个正在和守门卫兵闲聊的货郎。
“你看那几个人，”李舜继续道。
“看似各忙各的，但你注意他们关注的对象。”
“那个小贩，对来往的本地居民爱搭不理，却对每一个穿着斗篷、试图遮掩面容的人格外‘热情’，总要凑上去兜售他的‘宝贝’。”
“那个打盹的苦力，眼皮耷拉着，但每次有遮着脸的人经过，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就会微微一动。”
“还有那个货郎，看似在和卫兵闲聊，眼神却像钩子一样扫过每一个进出城门者的脸庞。”
“你猜，他们是为了什么？”
莉莉安不是笨蛋，只是缺乏经验。
此刻被李舜层层点破，她瞬间明悟，脱口而出：“为了看清脸？！”
“没错，”李舜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玩味地补充道。“而且，我看你这副灰头土脸、脚步虚浮的模样，应该是昨天晚上就溜出来，东躲西藏到现在了吧？”
他话音刚落下，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莉莉安的肚子就很不争气地“咕噜噜”发出一连串响亮的抗议声。
少女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赶紧用手捂住不争气的腹部。
声如蚊蚋地辩解道：“这……这不是怕被人发现，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买东西吃嘛……我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音里带着委屈和尴尬。
看着她这副窘迫又强撑的样子，李舜觉得有些好笑。
他想了想，开口道：“这样吧，我们换个思路。你的最终目的，只是想逃婚，不想被家族的人发现并抓回去，没错吧？”
“对！只要不被抓住，怎么样都行！你有办法？”
莉莉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碧色的眼眸重新亮起希望的光芒。
“嗯，有个更简单的办法。”
李舜点了点头，随即手掌一翻。
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颗龙眼大小、色泽温润、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药。
“站好别动。”他吩咐道。
莉莉安虽然疑惑，但对自由的渴望让她选择相信这个神秘的男人，乖乖地站定。
李舜指尖微动，那颗丹药竟化作一团柔和的光晕，被他轻轻抹在莉莉安的脸上。
光晕如同有生命般，迅速渗透进她的皮肤，带来一阵清凉舒爽的感觉。
“搞定了，自己看看吧。”
李舜不知又从何处掏出一面小巧精致的银柄手镜，递到她面前。
莉莉安迫不及待地接过镜子，凑到眼前一看，差点惊叫出声。
镜子里哪里还有她那张精致娇俏的容颜？
分明是一个面色蜡黄、脸颊上还有几颗雀斑、眉眼普通得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陌生少女！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真实，绝非幻术或面具。
震惊过后，巨大的窃喜涌上心头。
“你……你这手段也太厉害了！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这是魔法吗？还是炼金术？”
莉莉安又惊又喜，压低声音连连发问，看着李舜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
“秘密。”李舜淡淡一笑，收回镜子。
“好了，莉莉安小姐，现在你这张脸，估计你父亲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了。我的报酬，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要是敢忽悠我……”
他语气平淡，但目光却意有所指地再次扫过少女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前。
暗自腹诽：这难道就是天赋异禀吗？
想到李素素那丫头比人家还大一岁，规模却还没人家三分之一，啧啧啧……
莉莉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视线，立刻双手护胸。
但这次底气足了不少，毕竟“真面目”已经隐藏。
她挺了挺腰板，努力摆出公爵千金的架势。
虽然顶着这张脸毫无威慑力。
“放心！本小姐向来说话算话！不过……”
她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眼珠一转。
“我现在改主意了！出城不急在这一时，先去找个地方饱餐一顿再说！我都快饿死了，吃饱了才有力气跑得更远！”
易容的成功给了她极大的信心和安全感，连带着语气都轻松活泼了许多。
李舜无所谓地耸耸肩：“行，没问题。那就先喂饱你这只小饿猫。”
对他而言，陪这位逃家小姐吃顿饭，或许能顺便套出更多关于圣纹帝国上层的情报，也算是意外收获。
于是，改头换面的莉莉安，带着神秘的李舜，转身融入了圣光城午后的人流之中，目标不再是冷清的偏门，而是城中那些飘着食物香气的热闹街巷。
一场看似简单的逃亡，因为李舜的介入，似乎正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