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赵东阳而言,沿海好玩极了。
大海,沙滩,海鲜,鲜果,大船,小岛,还有很多外国人……
而且,这边百姓富裕,食物充足,商贸繁荣,几乎啥都能买到。
有时候,他还带赵大贵、赵大旺去听船员讲出海去外国的所见所闻,新奇极了。
如此种种,使他永远不会无聊。
在他看来,这里是东南西北中最好玩的一块地方,比天子脚下的京城更好玩,老家岳县和洞州都没法跟这里比。
此时此刻,面对一脸委屈的老父亲,赵宣宣“噗嗤”一笑,连忙走到他背后,帮他捏肩膀,用行动来表达亲昵。
赵东阳瞬间变得笑眯眯,暗忖:我早就知道,乖女不会嫌弃我。
赵宣宣思量片刻,说:“爹爹,你和娘亲留在这边,我和巧宝送立哥儿回去,顺便跟乖宝、俏儿、舅舅聚一聚。”
“哎!算一算,我有十多年没回过老家了。”
赵东阳眉头微蹙,说:“回老家有啥好急的?等风年老了,从官场隐退,那时候再回也不迟。”
他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存着私心,不希望赵宣宣把立哥儿送走,因为他非常稀罕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娃娃,想天天逗着玩一玩。
赵宣宣猜出他的小心思,眸光狡黠,笑道:“把立哥儿带去老家,见一见乖宝和居逸,再把他带回来,也不是不行啊!”
赵东阳一听这个好主意,眼睛一亮,右手高高地抬起,响亮地拍一下大腿,骄傲地说:“乖女聪明!”
紧接着,他暗忖:不愧是我亲生的!嘿嘿,遗传到我的几分狡猾。
赵宣宣确实打着这个狡猾的主意,打算一箭三雕。
其一,把爹娘留在福建,避免他们长途奔波,毕竟爹爹肥胖,赶远路总是吃苦头。
其二,带立哥儿去跟乖宝、居逸团聚,既能跟乖宝亲近,又能消除女婿李居逸的怨气。
其三,见机行事,想办法说服乖宝和居逸,团聚之后再把立哥儿带回福建。
不过,赵东阳还是有点不放心,问:“你和巧宝带多少护卫?啥时候出发?”
赵宣宣说:“刚打定这个主意,还没仔细安排。”
“等我跟风年商量商量,之后再说。”
赵东阳琢磨:乖女、巧宝和立哥儿一去一回,至少要费时一个多月……
他忍不住叹气。
如果天天相见,一个月如同从指缝间偷偷溜走,几乎没有长短的概念。
但如果分开一个多月,这日子就显得太久了。
他的大胖脸因此流露烦恼。
赵宣宣一边给他捏肩膀,一边思索心事,盘算这次应该给老家的亲友带去哪些礼物?
如何维持路上的安全,也是她重点考虑的事项。
忽然之间,父女俩都变得沉默。
赵东阳感叹: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
五天后,赵宣宣和巧宝带两个身强体壮的女帮工、十五个护卫,外加从顺风镖局分号聘请的十五个赶路经验丰富的镖师,安心地出发,满心期待地奔赴洞州。
巧宝担心立哥儿出远门害怕,寸步不离地抱着他。
显然,她低估了立哥儿的胆量。
小家伙一路上该玩就玩,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丝毫没哭闹。因为一睁眼就能看到外婆和小姨,他十分安心。
何况,还有他喜欢的玩具一路陪伴他。
赵宣宣为了哄他,未雨绸缪,做了充足准备。目前看来,一切顺利,很多东西都派上了用场。
巧宝看上去比赵宣宣更激动、兴奋,笑容洋溢,比阳光更灿烂,浑身血液都像在歌唱、大喊大叫。
她亲一下立哥儿的小胖脸,突然即兴发挥,自己编个小曲,哼唱:“我来啦,我来啦,我最美丽的姐姐,最聪明的姐姐……”
立哥儿听她唱,先是愣一下,仰头观察她,然后忍不住哈哈笑,被这种快乐传染,也一句一句地跟着唱,嗲声嗲气:“姐姐,我来啦,姐姐……”
赵宣宣被逗得忍俊不禁,低头注视他,说:“小姨叫姐姐,你也跟着叫啊。”
“小姨的姐姐是谁,你知道吗?”
立哥儿笑得甜蜜蜜,不假思索地点头,回答:“姐姐!”
赵宣宣“噗嗤”一笑,说:“小姨的姐姐,是你娘亲。”
“咱们回老家去见你爹爹娘亲。”
立哥儿似懂非懂,小小的身体像不倒翁一样,故意左摇右晃,继续跟着巧宝哼唱那不着调的小曲儿。
风儿冲进马车里,如同欢快、调皮的孩童,故意拂乱众人的头发和裙摆,同时又表达善意,送来凉爽。
赵宣宣闭目养神,在两个孩子的歌声中休息一会儿。
马车外,白捕头作为这次远行的护卫头领,骑在一匹健壮的黑马上,神情警惕,注意观察四周,一声奇怪的鸟叫都会引起他的警觉。
其他护卫和镖师们也不敢疏忽大意,毕竟此次护送的是三品大官的家眷,非同小可。如果有什么闪失,恐怕自己小命不保。
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这世上大概有个邪神,专门偷听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然后故意捉弄别人。
此时,马车突然停下,因为前面出现一棵大树,不是竖着的,而是横在路上,专门挡路。
白捕头派两个护卫和两个镖师去察看,然后隔着马车的门帘,提醒赵宣宣,此处有异常。
赵宣宣顿时心跳加速,搂住巧宝和立哥儿。
巧宝胆子大,掀开门帘,去外面察看,环顾一圈,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白叔,提醒大家,小心路边树林里有坏蛋放暗箭。”
白捕头连忙照办,一面派人挪开挡路的大树,一面吩咐护卫们竖起盾牌。
他们这次出远门,准备充分,其中包括一些防身武器。
有备无患,巧宝也做好准备,去马车里拿自己的宝贝弓箭,把欧阳城送的火器也准备好。
白捕头紧张得流冷汗。
突然,破空之声“嗖嗖嗖”地响起,冷箭飞来。
护卫和镖师们利用盾牌,把马车团团围住。
然而,挪树的某个护卫不幸中箭。
幸好射箭的匪徒没有精准命中目标的本事,那个护卫只被射中臀部,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在这紧急关头,白捕头迅速指派八个镖师持盾牌冲过去,给挪树的四人打掩护,然后吩咐:“快点开路,准备冲过去!”
在盾牌的保护下,巧宝利用火器,向放箭的那个方向射击。
几个护卫跟她想到了一块儿,给三眼铳和虎蹲炮装填弹药,朝坏蛋暗藏的树林炮轰。
他们之所以携带这些特殊武器,是唐风年给的特权。如果不是因为到了这特殊关头,他们不敢随便使用这些火器。
炮轰之后,箭矢突然消停了。
这时,打横的大树也被挪开了。
眼看道路重新变得畅通无阻,白捕头下令快马加鞭,快点离开这个不太平之地。
马蹄践踏尘土,尘埃飞扬,如同浓雾。
树林里的坏蛋眼看他们跑了,不禁心急如焚,使劲跺一下脚,骂道:“它奶奶的!这伙人比强盗更凶!”
另一个坏蛋捂住受伤流血的肩膀,坐在地上,靠着树,神情痛苦,苦笑道:“咱们不就是强盗吗?今天阴沟里翻船了,恐怕老子要死在这里。”
“这伙肥羊看起来不简单。”
他旁边的地上还躺着两个同伴,一动不动,刚死不久,是被火器打死的。
那个侥幸未受伤的坏蛋咬牙切齿,又往地上吐口唾沫,恶狠狠地说:“什么肥羊,毒蛇还差不多。”
“他们看起来像官兵,咱们赶紧逃跑,你能不能走路?”
对方吃力地站起来,长长地“嘶——”一声,倒吸一口气,身心俱痛,因为死去的同伴中,有一个是他亲哥哥。
他痛苦地说:“不能直接走,要挖坑把同伙埋起来,否则官兵来查,认出他们,就能顺藤摸瓜。”
未受伤的坏蛋冷笑道:“何必这么麻烦?”
话刚落音,他突然蹲下来,拔出匕首,给一动不动的同伙来个毁容。
既残忍,又果断。
然后,他用死人同伙的衣衫擦拭匕首上的血,站起来,冷静地说:“那群人比普通官兵更厉害,咱们快走!”
两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坏蛋开始亡命生涯。
逃出生天的赵宣宣则是让白捕头派人去附近官府报案,希望抓住放冷箭的匪徒,尽量使其他过路人不受伤害。
报官之后,他们继续赶路,没空没等待官府破案。
那个被冷箭射中臀部的倒霉护卫已经被治疗、敷药、包扎,而且享受到乘马车的待遇,与两个健壮的女帮工共乘一车。
他脸红红的,感觉很丢脸。
然而,护卫兄弟们偏偏还故意用俏皮话逗他。
对此,赵宣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干涉。
为了感激护卫和镖师们的尽力保护,到达下一处落脚点时,赵宣宣请客,菜肴丰盛。
一群死里逃生的汉子们一边啃排骨,一边不约而同地心想:可惜没有酒。
立哥儿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一场多么可怕的危险,闹小脾气,不肯吃饭,非要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
巧宝的目光始终不离立哥儿,说:“可惜赶路太急,没能亲手去抓坏蛋。”
赵宣宣由于受过惊吓,这会子胃口差劲,勉强吃几块两面金黄的煎豆腐,无可奈何地微笑,接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出门在外要低调。”
“何况,官府一向重视剿匪,一定会善后的。”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处官府善后时马马虎虎,一看见地上躺着两具尸体,就以为匪徒只有两个。
领头的官差笑道:“顺利破案!今天这趟差事可真轻松!”
旁边的马屁精官差连忙附和:“对极了!有人报案,有人躺尸,咱们把尸体交给仵作就行。”
等仵作见到尸体的脸时,大吃一惊,问:“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居然把脸糟蹋成这个鬼样子!”
官差笑道:“仵作,不必节外生枝,尽快写验尸结果,县令等着结案呢!”
仵作一边解剖,一边好奇地问:“凶手是谁?抓住了吗?”
官差发出笑声,说:“躺着的这两个,就是真凶。他们拦路打劫,被反杀。你说惨不惨?”
仵作点点头,说:“死得活该,但死后容貌被毁,挺惨的。”
说说笑笑间,官府草草结案,那两个被官府定义为“真凶”的死人却死不瞑目。
— —
虽然旅途中有些风波,但赵宣宣、巧宝和立哥儿终于有惊无险地到达洞州。
乖宝与他们相见时,眼泪汪汪。
“姐姐!”
立哥儿不撒娇,巧宝反而第一个冲上去抱住乖宝,如同船儿找到港湾一样。
乖宝一边轻抚妹妹的后背,一边如饥似渴地盯着立哥儿看。
半年不见,她感觉立哥儿变化特别大,长大、长高了。
赵宣宣抱着立哥儿,眉开眼笑,如沐春风。
乖宝又主动伸手抱住赵宣宣,喊娘亲。
然而,巧宝似乎喊姐姐喊不腻,又自言自语似的,唤许多声。
立哥儿的模仿本能突然又发作,也笑嘻嘻地喊姐姐。
乖宝啼笑皆非,明知故问:“你在喊谁姐姐?”
“小笨蛋,居然不认得娘亲了?”
立哥儿用小手搂住赵宣宣的脖颈,反而用陌生的、不亲近眼神看乖宝,不回答这个问题。
赵宣宣无可奈何,又感到好笑,教他喊娘亲。
但立哥儿抿紧嘴巴,偏偏不开口,仿佛嘴巴上锁了。
赵宣宣笑道:“不急,等玩一会儿,适应适应,就会喊娘亲了。”
“乖宝,居逸呢?”
乖宝目不转睛地看着立哥儿的小胖脸,说:“他外出巡视去了,中午肯定回来。”
等到厨房里的午饭冒香气时,李居逸果然回来了。
此时,王俏儿、元宝、付夫人、贾小花等人都在堂屋里陪赵宣宣说说笑笑,热闹极了。
巧宝和乖宝陪立哥儿在庭院里踢藤球。
李居逸一回来,就看见这一幕。
他的眼睛盯着立哥儿,心跳忍不住加速,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脚下生风,一靠近立哥儿,就伸手把他抱起来,哈哈大笑,问:“想不想爹爹?”
原本,他以为立哥儿会撒娇。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小家伙哇哇大哭,还用小手打他脸,打得重重的。
李居逸没有防备,瞬间感觉鼻子痛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