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知府皱巴着张脸，眼珠子转向一边不去看俞孝韵，“衙役们熬了通宵，也只查出其中一人，原是个押镖的，后来丢了镖，便投奔了山匪。”
他吸了吸鼻子，昨儿晚上被拉去宴上，一茬茬的事儿来得他猝不及防，只能胡乱给自己灌醉，让主子们安心。
今儿起个大早，脑袋涨得厉害。
俞孝韵眉眼一横，眼里是再明显不过的不满。
“大人莫急，我们还在查，还在查！”胡知府实在不知，这群贼人怎的碰了这块铁板，只害得自己这一般焦头烂额。
他抬眸见俞孝韵依旧板着张脸，想必他给的答案并不令人满意，他只得又清清嗓子，补上一句，道：“三日，三日必给大人答复！”
“人命攸关，还望大人上心。”俞孝韵起身，语气不善。若非为了避嫌，这样的案子，何故要给衙门来查。
胡知府陪着笑，这才将人送到了衙门口，他盯着俞孝韵离开的方向，驻足了会，转身便折返回衙门。
他前脚刚跨进门，远远就瞧着仪门处，浩荡走出来一众人。听着这喧嚣地劲儿，他也知晓，是鲜于小王爷。
远远的，胡知府让出道来，交叠着双手原地候着。
鲜于阙行至他身前，只一颔首，道一句“胡大人”。
他身上还倚着位软若无骨的姑娘，一身淡杏花色的纱衣，熏着浓浓香气。这姑娘自从跟了鲜于阙，倒也惯会借势，见了胡知府，竟也是不行大礼。
“胡大人，安！”她眉眼轻垂，浅浅颔首。
胡知府心中怒意起，他轻瞧一眼鲜于阙，见他并未有斥责女眷无礼的意思，只能憋气咽下口唾沫，道：“小王爷果真身子强健，昨儿尽兴，今儿还能赶早！”
他这话虽有奉承之意，可却隐着讽刺。
昨儿他虽赴宴得晚，却也瞧出些端倪来。那位先前住进府衙里的尹姑娘，虽坐在屏风后头，还轻纱蒙面，也没少引得这位小王爷斜眸偷睨。便是他身侧这位小娘子，昨儿也吃味地翻出去不少白眼子。
“殿下约本王去赛马。怎地？可是未通知大人？”
鲜于阙本已越过胡大人去，此番又折返两步，退到胡大人身侧。他身量本就比胡大人高上一头，这般气质昂扬，更显不可一世。
胡大人只觉一股热浪直冲天灵盖，藏在衣袖里的手轻颤捏拳，竭力压住怒火意，面上抽搐两下，又堆上笑意。
“小王爷说笑，下官还有要事在身。”
自打这尊“活佛”移驾鼎州，他这父母官就一直当孙子过。原本以为九殿下来了，会有逆转，谁料只是多了位要费力伺候的主子！
鲜于阙放声大笑起来，他伸出手，落在胡大人肩头，使劲拍了两下。胡大人一文官，被这两下一拍，竟是身子都带着轻晃了晃。
他恼怒到了极致，却也只能生生咽下。一张脸似被强行熨烫平的皱布，透露着莫名的诡异神色。
那笑声愈发爽朗，直至消失在衙门口，胡大人才缓过神来。
他一扫文人体统，竟是对着衙门口唾了一口。
再次折返过身，眼里阿谀奉承散尽，竟是换上一抹狠厉。这般耻辱的日子，他原本只想息事宁人，能忍则忍。而今，他却愿为了这张老脸，不择手段搏上一搏！
城东的练兵场，便是九殿下约来赛马的地儿。连夜便有人赶来打扫布置，到了晌午，已有几十匹马悠闲在场地里吃着马料。
与往常达官贵人赛马不同，这次的马场，便是平民百姓也可在场外观赛。若是兜里有几吊闲钱，亦可在一旁临时设的赌台上压上一注。
北凌人善马战，自有一套喂养马匹的路子。鲜于阙这趟带过来的马，就个个毛色油亮，身高腿长。
老百姓们有国仇家恨加持，竟是纷纷都愿意押上一注。更有甚者，竟是让熟人给占了位置，匆匆又回去拉人来瞧热闹。
玄瑢身居高台，自然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斜倚着身子，随意接过身侧侍女剥好的果子，咀嚼两下，又扭头往身后头瞧。
几丈外，是今早才从府衙里搬来的蚕丝绣花屏风，后头有人影晃动，应是已有人至。人，是他遣人抬着软轿，从校场侧门送进来的。
虽走得隐秘，却也未避开所有人。
他扯唇一笑，便连身上的倦意，也散去一半。
晌午的日头好悬，侍女撑了八穗伞盖出来为他遮阳，马场上尘土被马蹄带起，场外的吆喝声亦浮浮沉沉，玄瑢心情大好，便是第一局输了马，也未置气。
“好！”鲜于阙一掌击得脆亮，“我北凌的马儿，就未吃过败仗。”
他隔得远，自是听不清场外百姓们喝的倒彩，当然，他骨子里本也没有什么谦逊之德，输赢胜败，自是都怪在脸上。
一道陪着的鼎州官员们，面子一臊，虽咬紧了后槽牙，却也只敢低头嘀咕两句。
玄瑢瞧一眼场外躁动的百姓们，大伙儿输了银子，都捉了急。
他缓缓直起身子，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女。那侍女得了令，转身从身后的小匣子里，捧出一个盖着黄稠的物件，又屈膝给玄瑢行了礼，才往鲜于阙位置处走。
“北凌的马是好，我们的玉更佳。”玄瑢抬手往侍女处扬了扬，“场外的百姓们都押了注，我自然要跟！”
鲜于阙确是没料及，自己得了名声还能再得宝贝，迫不及待便从那侍女手中接过，将黄稠揭了。
“这柄如意品相极佳，更有“回头皆如意”的美寓言。”
玉如意触及手心，温润柔和，女儿家小臂长短，上头雕着并蒂莲，全然没有男子器物的深沉大气，倒是有几分女子之物的阴柔软绵。
身侧依偎着的女子自也是瞧出来这一点，她眼里透出不由分说地欲念，伸手便要去摸那柄如意。
美玉配美人，美人在怀，这暗示再明显不过。
“唉！”鲜于阙却一抬手，挡住身侧女子伸过来的手臂，他重新将黄稠覆上，眼眸斜瞟了瞟。
“是柄好如意，“回头皆如意”，意义也非凡，不错！不错！”
玄瑢与他隔得并不远，他面上的神色，一丝一毫都不曾错过。
“美玉配英雄。”
英雄，自然要配美人！
玄瑢这般言语，鲜于阙自然会有新的想法。光那一句“回头皆如意”，便能让他回味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