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琰捏了个诀，进入吐息状态。
于仙而言，时光不过一瞬，再次睁眼，已是十年后了。
他眉心微蹙，不明所以——为什么，刚刚仙魂颤动了？
李子琰烦躁得起了身，出了仙宫。
人，才有七情六欲。
可为什么他会不开心？
李子琰刚出仙宫就接到了溯和帝君的召唤。
————溯和大殿内——
“帝君。”李子琰躬身行礼。
溯和帝君伸手一点，一抹流光飞来，没入李子琰的眉心，为他检查身体。
正常情况下，李子琰应当沉睡二十年，现在才过去半数时间便醒来，溯和帝君怎能放心？
“可还有什么不适？”他收回法力，慈爱地看着李子琰。
“多谢帝君关心，”李子琰回答，“我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
溯和帝君也不勉强，“好。”
“那帝君，我先回仙宫了。”
“且等等。”
李子琰身形一顿，“帝君？”
“我查探到你还有一缕仙魂残留人间，你去人间走一趟吧。”
当年人间的火山喷发，封印在地狱深处的妖魔从地壳的裂缝中钻了出来，为祸人间。
天宫所有仙君都聆听到了人间百姓的哀嚎。
他们不约而同，来到人间，斩妖除魔，救死扶伤。
可地壳裂缝不缝补回去，妖魔还是会源源不断冒出来。
最后，溯和帝君打算用自己的半数修为补全这破碎的地壳。
然，计划赶不上变化，地底下的妖魔察觉到了危机，纷纷跑到地壳缝隙自爆。
于是，仙君纷纷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宝，以自己的生命，积攒了数万年的福泽为代价，燃烧仙魂，这才助溯和帝君缝补了地壳。
那场大战，天宫的仙君陨落无数。
李子琰的仙魂也淡到了极致，甚至无法凝结成实体。
原本，他并不会伤这样重，毕竟他是这天地间唯一一个由物生灵，飞升成仙的仙君。
之所以他会受这么重的伤，是因为大战开始前，李子琰将自己的大半福泽散给了这芸芸众生，希望他们能顺利地度过此次劫难。
大战结束后，他身旁的重溟仙子的仙魂破碎，即将消散在天地间。
仙魂破碎，身死道消，再无来世。
李子琰不忍，便分出一缕仙魂，将重溟仙子的残留的最后一丝仙魂裹住，可惜，这一点点残魂实在是太少了，无法凝结出神格。
李子琰无奈之下，只能将重溟仙子的残魂送入轮回井——从今往后，世上再无重溟仙子，只有一个身上有着超乎常人福泽的凡人。
如此重重，李子琰回到天宫，实体都差点儿无法凝结。
溯和帝君第一时间为他查探了身体，最后只能摇头，“临安，你的仙魂残缺不全，无法继续再天宫待了。”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去人间吧，待你仙魂补全，便是你重生之时。”
“是，帝君。”李子琰颔首，应下了。
他本就是人间的寺庙里的一棵梧桐树，千百年来，聆听百姓的心声，从而生出了灵智。
再后来，他用自己吸取天地精华的灵气帮助百姓实现愿望，最后得以飞升成仙。
对于重回人间，积攒福泽这件事情，李子琰没有什么感觉。
也对，仙君，本就没有怨怼、不满、嫉妒等负面情绪。
他们有且只有一颗博爱之心。
按道理，在人间经历了数百次轮回，李子琰的仙魂早已稳固，就算不全，也不会对他本体有什么影响了。
更何况……
这拿了他仙魂的人并不是寻常人……
李子琰抿了抿唇，不悦道：“帝君，那人的寿命未尽。”
于公，天上仙君都为造福一方而存在，怎能因自身磨难便随意收取他人性命？
于私……
不，仙魂归位后，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他同她，没有私。
听了李子琰的话，溯和帝君有些不解，“我不过是让你下去走走，瞧瞧自己的那一缕仙魂在做什么，你这样激动做什么？”
李子琰：“……。”
“嗯？”溯和帝君疑惑，“你不愿？”
“没有。”
“嗯，好孩子，去吧。”溯和帝君温和的点头。
“是。”
行宫内，周舟正躺在床上。
现在她已经八十来岁了，白发苍苍。
睡梦中的周舟似是做了噩梦，她的额头起了细细密密的汗水，眉心蹙着。
李子琰站在她床前，低头，安安静静地望着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无助地伸手，抚上心口——为什么，为什么看到她，这里会闷闷的？甚至呼吸不了……
“咳、咳！”
周舟的咳嗽声，将李子琰的意识拉回。
他这才发觉，周舟的眉心有几分死气——这是她的大限将至。
在这个时代，活到八十多岁，已是高寿。
李子琰知晓这个道理。
仙君，不得无故干涉人间百姓的路径。
李子琰也明白这个规矩。
可看着周舟这样痛苦，李子琰还是握住了她的手，将自己身上的福泽传了过去。
星光从他的身上转移到周舟身上，周舟脸上的痛苦之色消失，甚至容貌都年轻了几分。
做完这些，李子琰并不着急走，而是坐在床前，伸手抚上了周舟的脸，开口道：“粥粥……”
刚唤出口，李子琰又赶忙闭了嘴。
他无措地缩回手，怔怔地看着周舟。
周舟似有所察，她的睫毛颤了颤——要醒来了。
李子琰慌乱地起身，可下一秒，周舟就睁开了眼睛。
李子琰心中暗叫不好，居然被发现了，下一秒发现周舟眼中并没有他这个人儿。
是了。
他的仙君，若是没有捏诀，常人的肉眼是无法看见他的。
看来自己在人间待了太长时间了，连这个都忘了。
李子琰摇摇头，又坐了回去。
可他忘了，这个世上还有一个词——那就是关心则乱。
于是，最近李子琰一直在行宫飘着，当然，他总是待在周舟身边。
周舟早已不管事儿，不过倒也没有无所事事，每天起来就是五禽戏，之后便是打牌、看书，品茗、钓鱼，这日子，要多快活就多快活。
看她过得这么滋润，李子琰的心情很是不错。
受到他情绪的影响，行宫今年的花草格外鲜艳，池塘里的荷花用自己最美的姿态绽放在周舟眼前。
宫人很是好奇，“太皇太后，您看，今年的荷花，居然这样美。”
远远望去，荷叶一片片地连接起来，就像绿色的海洋，而那一朵朵荷花，像海洋中的明珠，璀璨夺目。
周舟莞尔一笑，“是，很美。”
她的眼睛像天空一样明澈，直勾勾地看过来，李子琰的心再次砰砰跳。
恍惚中，他以为周舟是看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