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来看看我的乖孙不行吗？”皇太后轻哼一声。
“母后说得什么话儿？”李子琰叹了口气，“母后想看孩子，叫宫人招呼一声，我自会带着皇后和孩子们过去给您请安的。”
周舟也跟着在旁边附和着。
很快，奶娘就抱来了隔壁的李嫦蓉。
小公主皮肤白嫩，胖胖的小脸蛋微微泛红，看到不熟的皇太后也不怕生，皇太后想伸手抱她，她也乐乐呵呵的。
李嫦蓉躺在皇太后怀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皇太后看得开心，俯身亲了一口她的小脸蛋，结果被小丫头身上拉住了发髻上的金累丝镶珍珠双龙福寿流苏长簪上的流苏。
“哎呦！”皇太后的簪子被扯了下来。
周舟忙起身，“母后，可有被扯疼了？”
“无碍，没事。”皇太后摆了摆手，然后捏了捏小家伙的脸，“嗯，这么点儿大人儿，就知道爱美，要好看的簪子、手串了是吧？”
小家伙眼睛又大又清，宛如两颗黑宝石，好奇地看看皇太后，而后将眼睛移到手上的长簪上面。
皇太后被逗乐了，“行行行，就是给你的，拿去玩吧。”
周舟与李子琰同时道谢。
闲话说完，冬和也端着茶过来了。
皇太后端起茶杯之前，将孩子交回奶娘手上。
周舟打了个手势，奶娘便抱着孩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皇太后轻轻抿了一口茶，就放下了茶盏，开门见山道：“哀家想搬去碧霄行宫长住。”
碧霄行宫，是修建在京郊不远处的行宫。
最开始，是修建来给皇帝外出游玩，小住用的，渐渐演变成了给太妃们居住用的。
辰国对待太妃没有前朝那么严苛，什么殉葬、强行遁入空门的没有。
太妃们孝期一过，有子女的，可以去王府或者公主府养老，无子女的，可以选择留在康宁宫，也可以去碧霄行宫。
在宫中生活，好处就是皇上、皇后会敬着，有什么好东西了，也都能分到一杯羹；去行宫住的好处就是，那里规矩没有那么多，住得舒服自在些。
不管是哪种，太妃们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选择。
但是，极少有哪个皇太后是搬去那边住的。
“可是哪个宫人给母后气受了？”李子琰不解地询问。
皇太后一脸无辜，“没有啊。”
笑话，先帝病重之时，她提着一把长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如今这整个后宫，谁敢在她面前造次？
“可是儿臣哪里做得不够好？”李子琰的眉头皱了起来，更加不解了。
“啧，”皇太后不悦地皱了皱眉，“谁在你面前嚼舌根子了？”
“哪有人敢在儿臣面前嚼舌根儿？”李子琰回答，然后狐疑地看了一眼皇太后，不太确定地开口，“难不成是有人去母后面前嚼舌根儿了？”
这问得什么话儿？
皇太后不悦地看着李子琰，“他们不敢在你跟前儿嚼舌根子，就敢来哀家跟前嚼舌根子了？”
这……
说得也是！
“所以母后，您为什么非得出去住呢？”
“那头自在些，没人敢给哀家气受。”
这个回答，李子琰并不满意，因为……
“现今也没人敢给您气受啊。”
皇太后默默翻了个白眼，而后眼睛在李子琰身上上下扫了一圈，不言而喻。
李子琰：“……。”
总的来说就是，皇太后想去碧霄行宫长住，而身为李子琰并不同意。
他对皇太后动之以情，“您去了行宫，就不能天天见到儿臣了。”
皇太后不以为然，“现在也没有天天见。”
李子琰被噎住了，而后又开口说道：“那您就不会想阿宁，阿团吗？”
这是个好问题。
皇太后终于有所动容，“皇帝说得不错。”
李子琰眼睛一亮，以为终于打消皇太后的想法时，就听她继续道：“等我去碧霄行宫长住后，每年中秋、冬至日都会回宫的。”
她如此坚持，李子琰无奈，只能求助于周舟。
周舟露出了淡淡地、柔和的笑，看向皇太后，“母后，您若是不说出您想出宫长住的真正原因，皇上跟儿臣怎么放心得下？”
真正原因……
皇太后沉默了下来。
李子琰与周舟都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等着。
殿内伺候的宫人们见了，纷纷放下手头上的东西，低着头，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皇太后坐在那儿，眼神呆呆的，有些空洞，似乎是陷入了某个回忆中。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在笑，可笑中带着一抹无法言说的苦涩。
李子琰见状，有些担忧，想开口劝解，就听皇太后开口说起了话。
“我自小长在边关，为了父兄，入了京，而后嫁进了亲王府，也就是嫁给你父皇。”
“在那儿之后，我一步又一步地成为了太子妃，后面又封为皇后，如今是太后。”
“要说在其中受了多少苦、多少委屈，那就矫情了。”
“可要说有多快乐，也是说不上的。”
“如今你已登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我总觉得，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她是北平侯之女，自小在边关长大，能够在数千敌军的战场之中，直取敌将首级的的女将军。
她是草原上最快活的马儿，更是肆意生长的野草。
皇太后说完，就不再多说什么了，站起身子来，“皇帝，不管你说什么，哀家的心意已决。”
说完，她径直离开了。
走出房间，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脸上一道又一道的、细微的皱纹清晰可见，头发上的白发在此刻也格外的刺眼。
这些都是岁月在一个人身上留下来的痕迹。
想要追出去的李子琰在看到这一幕时，停住了脚步。
皇太后这事儿李子琰还没缓过劲来，太皇太后那边也叫宫人过来，请他和周舟过去。
太皇太后手上依旧拿着一串佛珠，在那儿转着，脸上的神情有些冷淡，见人来了，说话声音也轻，“皇帝还有皇后啊，都坐吧。”
“谢皇祖母。”
两个人坐了下去，宫人就将茶和点心端来了。
她们将东西摆在桌面上就悄声退了出去。
很快，殿内就剩他们三个主子了。
太皇太后示意他们尝一尝，“这些都是用新开的莲花做的莲花酥。”
周舟拿起一小块，尝了一下，有莲花的清香，也有莲子的苦涩，要说有多好吃，倒不至于，但总归是不难吃的。
“味道如何？”太皇太后问道。
“皇祖母这里的东西，”周舟抬起笑脸，“自然是顶好的。”
“嗯，就属你嘴巴甜。”太皇太后满意地笑了，然后摇了摇头，“可惜这慈宁宫的荷花，终究是抵不过碧霄行宫那边的好看。”
听到这个名字，李子琰顿时清醒。
他试探性地询问，“那皇祖母的意思是……”
“哀家想搬去碧霄行宫那边长住。”太皇太后语气坚定，古朴的一双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李子琰与周舟明白，她打定了的主意，极少有人能叫她改变。
李子琰苦笑了起来，“皇祖母，你莫开玩笑了。”
母后那边还没消停，您怎么也跟着闹腾了？
太皇太后收回眼神，淡淡开口，“哀家看了日历，下个月初十是个好日子，宜远行、踏青，也宜搬家。”
她没有解释，却用行动证明自己并不是在开玩笑。
从慈宁宫出来，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时分。
太阳渐渐从西边上山间往下沉，很快，天边被晚霞染红了。
李子琰和周舟手牵着手并肩而行。
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余晖映照下拉得很长很长。
微风轻拂着两人的发丝和衣角，衣裳卷在了一起，好像永远不会分开。
周围的花草树木也随风摇曳着，发出轻轻地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