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儿，你没事吧！”
沐震霆的声音里裹着未散的惊惶，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上前，玄色锦袍下摆因为着急还沾了几点血迹与灰尘，那双曾在千军万马中面不改色的眸子，此刻正死死盯着沐九凰脸上的血污，指腹悬在她脸颊旁，想碰又不敢碰，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哑声追问道：
“伤着哪儿了？快让爷爷看看！”
话音未落，沐沧辰已推着轮椅掠至另一侧，他素来温润的眉宇拧成了川字，星眸里翻涌着复杂的光——有后怕，有欣慰，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方才那一战，沐九凰手中利刃划破长空的弧度，避开致命攻击时近乎本能的侧翻，甚至最后那招凌厉的回刺，都带着一种与她年纪不符的狠厉与熟稔。
“小九，你还好吗？”
他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落尘，指尖却意外触到她衣料下紧绷的肌肉...
“爷爷，二伯！”
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半步，沐九凰仰头，声音里带着战后的微哑，她抬手抹了把脸，掌心立刻染上一片刺目的红，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可嘴角扬起的笑意绝对是真的，打赢了这场硬仗，护住了身后的人，她打心底里畅快，可这笑意落在眼底，却像被一层薄雾蒙着，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放心吧，我没事。”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刻意让动作显得轻松些，可垂在身侧的手指却悄悄蜷起。
方才那一战，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在厮杀，那些招式，那些应对，仿佛刻在骨子里一般，可冷静下来后，连她自己都觉得心惊——一个人真的可以在短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答案已是不言而喻...
修为突飞猛进或许能用奇遇来解释，可那杀敌时的决绝，那面对生死时的镇定，那对敌人弱点的精准把控...这些哪里是短短几个月就能磨炼出来的？
她偷偷抬眼，就瞥见老爷子正望着她出神，再看二伯，他正低头看着地上敌人的尸体，指尖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二伯是双星世界出了名的智将，最擅长从细微处推断全局，此刻他目光落在敌人咽喉处那道精准的刀痕上，眼神里的探究几乎要凝成实质。
那是一招极其刁钻的角度，既要避开对方的格挡，又要恰好刺穿气管，没有千百次上万次的实战打磨，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利落。
旁人或许会惊叹于她的“厚积薄发”，称赞她藏拙多年一朝惊艳，可爷爷和二伯不一样，作为朝夕相处的亲人，一个是年少成名，征战沙场无数的将军，一个是双星世界公认的天才少年，更以心思通透出名，对于她这翻天覆地的变化，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察觉怀疑？
沐九凰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的不安。她知道，自己完全可以一点一点改变，这样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可她不愿意...
她不愿被困于一隅，即便她分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亲情，可她仍然不会因为他们就放弃前进的脚步...
可这翻天覆地的变化，终究是瞒不过最亲近的人，只是这其中的缘由，她又该如何开口？
风卷起地上的血腥味，掠过三人之间，空气里忽然多了几分沉默的凝重。
似是察觉到了沐九凰心情的凝重，沐震霆终于收回目光，拍了拍她的肩，声音沉了沉道：
“没事就好，回家再说。”
沐沧辰亦抬眼，恢复了平日的温和。
“对，先回去处理伤口。”
沐九凰点头，跟着他们转身，脚步却有些沉重，毕竟是偷来的亲情，难免有些惶惶，可转念一想，却又像是松了一口气般...
罢了罢了！
无论爷爷二伯是何选择，在她心里，二人终归是她会永远尊重守护的长辈！
周遭的喧嚣还未散尽，众人脸上的喜色尚未褪尽，那些为沐九凰胜利而松了口气的议论声、赞叹声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可沐震霆、沐沧辰与沐九凰三人之间，却像笼罩着一层无形的薄冰，方才那短暂的关切里藏着的疑虑，此刻正随着沉默发酵，连空气都透着几分凝滞。
就在这时，一道温婉却带着穿透力的声音划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沐家得此一女，可是让本宫都羡慕不已啊！”
华贵妃款步而来，大气的宫装裙摆扫过地面，绣着的凤凰栩栩如生，随着她的动作仿佛要展翅欲飞。
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神扫过三人时，那份洞察世事的清明一闪而过，却又很快隐在温婉的眸光里，她先是对着沐震霆微微屈膝，又向沐沧辰颔首，最后看向沐九凰时，目光在她染血的脸颊上稍作停留，随即转向沐震霆，语气里满是真诚的赞叹：
“当年沐老将军镇守边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至今想起来仍让人心潮澎湃，如今见了沐小姐，才知什么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方才那一战，沐小姐的果决与锋芒，可比老将军您当年，还要更胜一筹呢！”
华贵妃这话听似是极致的恭维，可落在三个心思通透的人耳中，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轻轻撬开了那层紧绷的沉默。
华贵妃这哪里是在单纯夸赞？
她分明是在点醒他们：沐九凰的出色，或许正是血脉传承的延续，是沐家将门风骨的自然流露，何必揪着那点“变化”不放，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沐震霆何等人物，立刻会意，他脸上的凝重散去几分，露出几分爽朗的笑意，拱手向华贵妃一揖。
“贵妃谬赞了！”
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嗔怪”，半真半假地说道：
“我这小孙女性子顽劣，方才打打杀杀的，失了规矩，还望贵妃莫要见怪才是！”
他特意加重了“顽劣”二字，既顺着华贵妃的话头将沐九凰的“异常”归结为年轻人的冲劲，又暗暗表达了“自家小辈不懂事”的谦逊，算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
沐沧辰也适时颔首，附和道：
“是啊，小九年纪轻，行事难免毛躁，多亏贵妃体恤。”
他眼神里的探究淡了些，对华贵妃投去一抹心照不宣的感激。
沐九凰站在一旁，紧绷的肩膀悄悄放松了些，她垂着眼帘，指尖的凉意渐渐褪去——华贵妃这看似无意的一句话，不仅解了她的围，更像是在提醒她的爷爷与二伯：有些变化，或许不必深究！
华贵妃见三人接了话，笑意更深了些...
“老将军这话就见外了，年轻人有这般锐气，是好事，想当年老将军您不也是凭着这份锐气，才立下赫赫战功的吗？”
她轻轻拍了拍沐九凰的手臂，语气亲昵道：
“沐小姐这般好身手，将来定是个能为家族争光的，本宫可要提前恭喜沐家了。”
华贵妃一番话滴水不漏，既捧了沐家，又圆了场，将那点若有似无的诡异气氛彻底驱散，周围的人只当是贵妃真心赞赏，纷纷跟着附和起来，方才那短暂的凝滞，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