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林府之外，吴秀秀看着马车旁的母亲，一脸恍然，“阿娘，您怎么来了？”
“来接你呀。”吴娘子望着与往日大不相同的女儿，疼爱仿佛要从眼里溢出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吴秀秀快步上前，笑道，“哪里用得着您亲自来接啊。”
“是是，阿娘知道你能干。”吴娘子抬手，帮女儿理顺颊边的碎发。“只是咱家已经换了地方，这不是怕你寻不到嘛。”
“换地方？”吴秀秀怔住。“您是说……咱们搬家了吗？”
吴娘子笑道，“先上车，咱们路上说。”
“……好。”
这时，吴秀秀才注意到车厢前坐了两个生面孔，脑中瞬间冒出更多问题。满腹疑惑地上了车。
等马车跑了一段路，吴秀秀才迫不及待地悄悄指了指外头，小声问，“阿娘，您还雇了人啊？”
吴娘子失笑摇头，“人家可不是我能雇来的。”
“那……”
“是大姑娘的人。”
“大姑娘……”吴秀秀呆住，脑中瞬间闪过什么，忙又问，“这么说，也是大姑娘告诉您，我今日要回家？”
“可不是。”吴娘子笑道。
听得此话，吴秀秀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鞭子，沉默了。眼眸也垂下，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的鞭子。
车内寂静片刻，吴娘子意识到女儿情绪不对，不由开口，“秀秀，怎么了？”
随即担心地握住吴秀秀的手，“秀秀，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可以说给阿娘听……”
“我没事。”吴秀秀忽然抬手，手背用力擦过双眼。抬起头，眼眶是红的，“阿娘，我就是觉得……姑娘对我实在太好了。”
吴娘子愣住。
“姑娘本可以直接让人送我去新居之处，可她却特意差人告诉您……”吴秀秀吸了吸鼻子，声音几乎哽咽，“她是担心我会害怕。”
“担心我与陌生的车夫一道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路上会害怕。”
“姑娘对我这么好……”吴秀秀眼睫轻颤，泪珠自脸颊滑下，直直砸到捏着鞭子的手背上，“我总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胡说！”吴娘子立即轻斥。声音十分严肃道，“姑娘既对你好，那就说明你受得起这份好，姑娘本可对你不理不睬，却还是为你耗了这么多心思，就是最好的证明。你这念头要是让姑娘听见了，她得多伤心。”
“可我怕……没法报答……”
吴娘子轻柔地帮女儿擦掉眼泪，“想报答姑娘的话，那就尽力做好姑娘让你做的每一件事，莫要想其他。”
“尽己所能，问心无愧，已经是难得了。”
嘴上这样安慰，可看着女儿因受着他人的好而战战兢兢的模样，吴娘子只觉自己的心又隐隐痛起来。
不免又想，要是女儿没有经历那场磨难，没有大起大落……
算了，多思无益。
女儿能遇上大姑娘这样的主子，已经是有幸。
有这样坚实的靠山，以后哪怕女儿一辈子不嫁人，她和孩子爹也能安心闭眼了。
“尽己所能，问心无愧。”
吴秀秀低着头，一字一顿，慢声念出，像是从嘴里重重碾出来一般。更像是要将这八个字牢牢刻进心底。
“阿娘说得对，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纠结那些没用的念头，还不如……”
“还不如什么？”吴娘子下意识问。
吴秀秀却彻底止住了话，只扬起笑脸摇摇头。
既然老师言‘格致’之事关系到姑娘日后的计划，须暂时保密，那就不能说。
即使是阿娘。
此刻她能做的，就是努力将‘格致’学个透彻，以求日后能像神仙一样，为姑娘‘点石成金’！
“对了阿娘，我们为何要搬家呀？”想定未来所望后，吴秀秀很快平静下来，便问起自己疑惑之事。
然话一问出，脑中便有不好的想法浮现，顿时又含着几分怒气问，“是不是那些人又在嚼舌根……”
“不是不是！”
吴娘子忙倾身，贴近女儿耳侧小声道，“是因为你阿爹也在替大姑娘办事。”
“只是办事的地方较为偏僻，且不能让外人知道。为图方便，干脆就住到了那附近。”
吴秀秀眨了眨眼，“阿爹……替姑娘办事？办什么事？”
吴娘子神秘地笑了笑，“等回到家，你就知道了。”
……
深秋的天黑得快，妇人姑娘们吃过晚饭，歇够时辰后，从林府后面的竹林角门鱼贯而出。
欢声笑语不断响起。
“我说呢，怎么男人们干完国公府的活儿，回到家还总念叨。不说工钱，单就这伙食，我就是给国公府干一辈子活儿，也愿意啊。”
瞬间几道笑声响起，“哈，你想的倒是美，还一辈子……”
“唉，真是羡慕霁娘，居然能攀上国公府这棵大树。”
“是啊，谁想到她还能走这个大运。”
“瞧瞧，现在曹家的，村长家的，都跟她来往亲密呢。旁人挤都挤不进去。”
“行了，别眼红了，谁让你先前也没给人家搭把手呢。人家没记恨就不错了。”
“……”
这话一出，好几人顿时不做声了。
暮色下，几人脸上是相同的后悔之色。
这方沉默，前方林霁娘身旁却是一直有人在说话。
“……霁娘，你看这些礼够了吗？”曹婶刚详尽说完明天去林家要备的礼。
“我倒是没有准备这么多，只是照着往前村里老人办大寿备的。”霁娘含笑温声道。
“那……那我也少备点，就跟你家一样。”曹婶忙道。
“小婶。”霁娘笑着侧首看她。“你们备多少礼，都是你们的诚意，可别受我影响。”
“这……呵呵，好。”曹婶干巴巴笑出两声。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跟这个侄媳妇儿修好关系了，可看她笑眯眯的样子，自己还是觉得心里虚得慌……
很快，曹婶还是打起精神，说起其他闲话，“也不知道林家族长咋想的，族里中了两个举人不大办，反倒给丫头们办起什么……入族礼。别是人到晚年，老糊涂了吧？”
“林家族长是不是糊涂了，我不知道。”霁娘笑道，“但是姑娘肯定不会糊涂。”
“姑娘当然是不会……”一语未完，曹婶声音一滞。眼睛因恍悟瞪大，“侄媳妇儿，你是说，这林家的入族礼……是姑娘要办的？”
霁娘笑意不变，“小婶难道忘了？这最先有入族礼的，可是三姑娘和六姑娘呀。”
“是这样……”曹婶愣愣点头。
这样的话，那礼肯定不能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