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梓柯已经被冷暗带着，跃下了小平台。
她张开手臂，黑色的阴影从她的手臂底部向外扩张，凝结成两只柔韧的滑翔翼。李梓柯就挂在她身上，看冷暗穿过一栋栋高楼。
李梓柯沉思。
冷暗低头看她一眼，从一根横梁下穿过，问：“怎么了？”
李梓柯想了想：“感觉这里的环境，嗯……怎么说呢……”
她努力翻找了一下记忆，还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措辞。毕竟，眼前的景象有点儿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了。
高楼林立，构成了新的钢铁丛林；那些本应整洁的外立面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电子屏幕。屏幕中热辣舞蹈的人似乎要从屏幕里钻出来。
冷暗笑了声：“你没参加过类似环境的副本？”
李梓柯摇头。
她新奇地看着从她们身边掠过的，一只几乎全身都被机械骨骼包裹住的，大概应该被称作“鸟”的生物。
李梓柯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冷暗带着李梓柯，在一栋高楼的顶上落了下来。她两脚踹飞正坐在高楼上引吭高歌的醉鬼，拉着李梓柯坐了下来。
冷暗摸着下巴看远方。
李梓柯顿感不妙：“老师不会也没参加过类似的副本吧……”
冷暗不说话。
李梓柯扑过去，手直接伸进冷暗作为表层伪装的那层阴影，扯她的脸：“老师！你别不说话啊！”
冷暗赶紧把这个恼人的小女娃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但冷暗还是不说话。
被扯下来，但还是牢牢盯着冷暗的李梓柯，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和Npc交流？”李梓柯问，“你也知道我讨Npc的喜欢。”
刚打了个照面，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就被冷暗拽走了。
她也很需要和Npc交流的！
这下冷暗终于说话了。
“这个副本不是普通的生存副本。”冷暗说，“那两个Npc也不是人类，没有必要和她们多说什么。”
李梓柯翻了个白眼：“不是人类就不能交流了？不管是什么，不都是被人控制的嘛。”
“……”冷暗有点无语，“你真不怕被人给卖了？”
“我都跟着你进副本了！”李梓柯叉腰，“你都没卖我，我的SS等级又不是开玩笑的。”
冷暗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当时她预计进入的副本和阴影有关，刚好和她的异能相似；她也不会当时三言两语，就和李梓柯商量好了进副本的事。
现在进了一个不熟悉的副本，冷暗就开始谨慎了。
她死了没关系，回阴影世界里修养一段时间，还能出来到处跑。但不能让李梓柯死在这啊。
再加上另外几个玩家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冷暗也没兴趣当只勤勤恳恳的老母鸡——既然她不会和别的玩家有什么接触，那不如从一开始就直接分开。
这么一估量，冷暗就直接带着李梓柯跑了。
李梓柯也没反抗，就任她带着跑了。
冷暗推拒责任：“跑都跑了。我现在和阴影世界的联系变弱了，如果遇到危险，可能没办法带着你一起进阴影世界躲。”
李梓柯斗志昂扬：“没事！我来保护老师！让我看看这里的太阳……诶？”
李梓柯眨了眨眼睛。
她眼睛里的澄黄色火光闪了闪，又熄灭了。
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
冷暗低头看她。
李梓柯仰头看她。
李梓柯干笑：“这里好像……没有太阳？”
冷暗倒吸气：“没太阳？”
师徒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天。
澄净的天空中，挂着的那个散发光芒的圆球……原来不是太阳？
李梓柯再试探着用了一次自己的异能。
这一次，她的异能给她的回应更少了。仅存的火焰“嗤”的一声，就熄灭了。
李梓柯长长地叹了口气：“这里怎么没有太阳呢……”
冷暗也叹了口气：“这里怎么没什么阴影呢……”
师徒俩面面相觑，又长叹了口气。
一个又没有太阳，又没什么阴影的副本世界。任李梓柯怎么想，她都想不到天空中的太阳，居然还会有被取代的一天。
冷暗也没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她挠挠头再摸摸下巴，手在自己的脸上转了一圈，才说：“那回去？”
李梓柯摇头。她再实验了一下自己的异能，确定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沟通不到原本与她相连的“太阳”了，只能以自身为日，调动自己脚下的这一小片阴影的力量。
冷暗比她好一些。已经全身都融入阴影的冷暗，已经成为了一片行走的阴影。至少冷暗能够使用构成她这具身体的那部分阴影。
但再怎么算，两个人的实力都大打折扣。
李梓柯叹着气提议：“先去别的地方看看？”
冷暗点头。她走到楼顶边上往下看，看到一具慢悠悠往上飘的身体。
冷暗面不改色地往后退了两步，招呼李梓柯来看。
李梓柯来了，李梓柯看了。
这具身体正抬着手，试图扭正她的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眉毛眼睛和嘴巴换了个位置的那种——的头。她长而柔软的脖子耷拉在外面，牢牢地扣住了她的头。
她的嘴里还含着个酒瓶。
身体的手指和关节都是精巧的机械，李梓柯没看出一点儿人类血肉的残余。
身体的后背肩胛骨处，有一对钢铁羽毛构成的翅膀。也是这双翅膀在带着她往上飞。
她含混地说：“怎么一来就踹人啊……还挺辣。”
她终于摆弄好了自己的头。
这是张漂亮的，不像是人类的脸。脸上的大部分部位都被银色的金属包裹着，那双眼睛也透出一股人类制品的冰冷感。
而且，在她说话时，她的嘴巴一动都没动。
这句话仿佛是从她的胸腔里播出来的。
冷暗眯眼。
李梓柯把她往后扯，避免这位信仰力大砖飞的老师再动手：“你好。”
“好。”女人落在楼顶上，收起翅膀。她看看李梓柯，再看看冷暗，意味深长地“哦”了声：“这是你养的宠物？”
冷暗再度眯眼。
她正要发作。但女人继续看李梓柯，问：“你养的宠物是从哪里买的？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一个这么强壮的身体壳子呢。”
她没有因为李梓柯的年纪小，就认为李梓柯是冷暗的附庸。
她……别出心裁地认为，冷暗是李梓柯的宠物。
那也行吧。
让徒弟占占便宜就占。
冷暗不做声。
李梓柯看一眼冷暗，顺口回：“她是我的同事啦。”她自然地将自己代入了副本赐予她的身份，“我们公司把我们裁了，我们就一起出来散心。”
“散心？”女人笑着看她，“别骗我啦。这里可不是大小姐散心的好地方。”
李梓柯眨眨眼：“什么大小姐？”
女人指自己的脸：“你身上一点儿改装都没有，但还活的好好的。不是大小姐是什么？”
李梓柯和冷暗对视了眼。
这里的人……认为身体的机械化改装，是一件非常普遍的事情吗？
女人继续说：“而且，反叛军已经打到这座星球边上了。”她嘬了口酒，“一个星期内，她们就能把这座星球给炸了吧。”
“……反叛军？”李梓柯问。
“是啊。”女人打量李梓柯的瞳孔锁紧再放松，“你还真是大小姐，连反叛军的事情都不知道。”
她随意地说：“她们嚷嚷着要推翻女皇的统治——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推翻的——总之，她们不知道是从哪个星系里蹦出来的，一路走一路炸，每个她们经过的星球都会被炸掉。”
她笑着喝酒：“我也想跑，但这座星球上的物流站都关了——只有那些大人物才能坐船跑。”
“大小姐啊，你的家人不来接你吗？”她问，“让我蹭个飞船呗？”
下一瞬，她曲起手指，冲到了李梓柯面前。
尖锐的刀片倒影在李梓柯的瞳孔中。
李梓柯轻声说：“我即太阳。”
下一瞬，女人倒飞了出去。
她在半空中展开翅膀，笑着舔了舔自己的手背：“真是个厉害的大小姐。”
那里已经破了皮，露出底下复杂的齿轮、线路和血管。
李梓柯沉默着和她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