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城是北沧最接近西洲的地方了，因为西洲地形多高山，所以在从边境小城出去后还得翻越好几座山。
也好在西洲和北沧的商人来往频繁，修建的官道也算平稳，不然倾灵他们这一路可不见得好走。
本来赶路这几天都是在官家客栈落脚休息，可是在临近傍晚的时候，一片乌云遮住了整个天空，乌泱泱的一片都没来得及让人反应就下起了大暴雨，在马车里的人还好，骑马的几人被浇了个透心凉。
“暗日，你去跟丞相他们商量一下，我记着刚刚路过了一个荒废的小庙，大概可以去那边避避雨，问问他们的意见，这雨来势汹汹的，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了。”倾灵撩开窗户的帘子对着骑马的暗日说道。
雨声太大导致她的声音都混在了里面，就撩开帘子这会儿不少雨水直往里钻，将美人榻上垫着的绒毛打湿了小部分。
暗日点了点头，打马往前去找人，还不忘提醒倾灵把帘子放好免得弄湿衣裳。
那个路过的小庙江止行也看见了，他也是这个意思，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大得那雨滴砸在身上都有些疼，不如找个地方落落脚。
更何况这雨也耽搁了他们的速度，在天黑前估计也到不了客栈了，他们人多，收拾收拾在那废弃的小庙凑合一晚也不算太糟。
于是一行人又调转马头，往小庙赶去。
这庙很小，就一个院子的大小。
看上去荒废了很长时间了，院内杂草丛生，有的地方长得都有人大腿高。
将马拴好后，暗月拿着油纸伞把倾灵从马车上接了下来，整个伞都打在她头上，没有让任何雨水沾染到她的发梢。
大殿内看起来更破旧一些，很多窗户的横栏都已经老化断裂，地上厚厚的一层灰，人走过去都能留下明显的脚印。
屋顶除了有几个地方滴水外，没有什么大问题，这已经是好事了。
倾灵抬头看着正中心摆放着的佛像，应该是镀金的观音，具体是哪个她就认不出来了。
菩萨手持着净瓶半眯着慈悲额看着世人，可太久没有香火没有信徒的打理，它身上尽是灰蒙蒙的，有的地方积攒了灰尘，把金身的光都遮掩了个干净。
面前的案台上的香炉也歪掉在地上，炉中残留着的，已经分不清楚是灰尘还是那积攒了信徒愿望的香灰。
又或者这二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大概做暗卫的生存能力都很强吧。
在其他人看着这到处灰尘的大殿犯难时，暗月已经着手清理了，用在角落找到的扫帚打扫了灰尘，空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还用一旁的稻草铺在地上软乎些。
这时，暗日从外面走进来，站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水后走到倾灵身边，微微低头说道：“王爷，这庙还是太脏了些，我和司大侠刚刚在外面看了一圈，院墙有处已经破损倒塌了，清理了石块我们的马车勉强能停进院子，不如您去马车上休息吧。”
倾灵对此没有意见，她的马车上本就有美人榻，虽然不能躺平，但是环境和舒适度怎么都比这破庙强。
得到倾灵的点头后，暗日便又出去了，和司无绝一同将马车给赶进了院子。
其他人也学着暗月清理出能落脚的地方，用披风或是斗篷垫在地上，靠着墙休息着。
暗日同倾灵说话时本来就没有刻意隐瞒，所以其他人也是听着的。
见倾灵还站在那菩萨面前，仰着头看着沉默不语，六公主又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了。
“摄政王真爱惜自己的衣物啊，生怕弄脏了都不肯在这庙里歇息。”
凌亦泽的扇子打在了六公主的手背上，啪的一声很响，也红了一片。他警告的瞪了六公主一眼，示意她不要去犯贱。
在凌亦泽的威胁下，六公主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但还是不甘心的对着倾灵翻了个白眼。
倾灵呵了一声，向左转过头面对着六公主，虽然笑着，可是眉眼却冷了几分。
“本王确实爱惜衣物。”
说完，倾灵抬腿往外走，站在门口正好看见在拴马的暗日，便开口说道：“马车上还有一盒糕点和几个梨，你拿进来给我吧。”
暗日以为倾灵是饿了，点了点头后很迅速的就把东西拿进大殿。
可是倾灵并不是为了自己吃的。
她又走回了案台前，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用袖子当做抹布，把那蒙了一层灰的案台擦了个干净。
再蹲下身把掉在地上的铜香炉捡起来，捧在怀里，也用袖子擦干净，让它露出本来的颜色。
等香炉在案台摆好，暗日也猜到了倾灵要做什么，他赶忙走过来，把那盒糕点和梨端正的放在案台上当贡品。
等做完这些事后，倾灵双手合十，对着那被遗忘的菩萨拜了拜后转身回了马车。
六公主总觉得倾灵做的事是为了回应她那句“爱惜衣物”，沉不住气想说些什么，可是又因为凌亦泽在场不敢多言，只能是很小声嘟囔了一句“装什么装。”
天黑了后，雨依旧没有要停的趋势。
倾灵躺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砸在车上的雨声噼里啪啦的，频繁但是不惹人嫌，还有些宁神静心的感觉。
弄脏的外衣已经被她换掉了，丢放在一旁被裹成团。
这雨下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大亮才停下来。
鸟叽叽喳喳飞跃在这洗刷了一整夜的天空中，除了倾灵，其他人都是严重睡眠不足的模样。
毕竟都是些身份尊贵的人，这破庙里的地面又潮又硬，稍微躺一会儿就硌得慌，哪里又真能睡得着。
于是凌亦泽提议，等到下一个客栈的地方也不要急着走，休息一天再出发。
因为他们走水路节省了不少时间，休息休息也并不会耽搁，所以这个提议也得到了一致通过。
在出发前，倾灵从马车上下来，再次走到了案台前抬头看着那菩萨。
已经空了的大殿内只有她一人，和那个菩萨像。
菩萨半垂着眉眼的模样就仿佛是在同倾灵对视，江止行踏进来想要唤倾灵出发了，却见那亭亭玉立的女子再次双手合十，对着那菩萨像又是三拜。
等她转身要走才发现江止行表情复杂的看着她，可是国师大人又什么都没问，只在眨眼间藏起了所有的异样，轻笑着与倾灵说道：“走吧，该出发了。”
马蹄声与车轱辘声渐渐走远，那被遗弃的小庙再次恢复平静与破败。唯独不同的，是摆放在桌上新鲜的糕点和水果，还有那贴着香炉放着的一朵野花。
那蒙尘的菩萨像仿佛唇边的弧度上扬了些，慈悲的目光落在倾灵站立的位置。
又或许只是阳光的折射导致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