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波洛咖啡厅。
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在光洁的木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后的醇香和甜点刚出炉的暖意。客人们低声交谈，刀叉与瓷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响，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安详宁静的氛围。
然而，这份宁静似乎刻意绕开了某处角落。
安室透，或者说，在波洛作为服务生的安室透正机械地擦拭着一个早已光可鉴人的玻璃杯。
事实上，就连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重复的擦拭着同一个杯子。
他眼下有着浓重得无法用肤色遮掩的青黑，脸色是一种近乎灰败的疲惫，往常那招牌式的温和笑容消失不见，紧抿的嘴唇和偶尔失焦的紫灰色眼眸，都透出一股被某种无形力量狠狠蹂躏过的萎靡。
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仿佛形成了一个小型旋涡，让几位本想上前点单的客人望而却步，窃窃私语着选择了更远的座位。
可惜的是低气压的主人还沉浸在昨晚大败而归的复盘中，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诸伏景光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幼驯染轻轻叹了一口气接过了顾客点单的任务，事实上他也询问过对方这副表现的原因，只不过对方眼神飘忽着刻意叉开了话题（主要是整个技术部完全被吊打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丢人了，不好意思说），他也就不怎么好在继续往下追问了。
“叮铃——”
门上的风铃清脆作响，一道身影准时刷新在门口。
洛明沐穿着清爽的常服，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视线在店内扫了一圈，精准地锁定在吧台后那个仿佛笼罩在阴影里的身影上。
他几步凑到吧台前，手肘支在台面上，掌心托着下巴，歪头仔细打量着安室透那张写满生无可恋的脸，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关切，只有纯粹的好奇，甚至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味。
事实上，对于刚刚解决完矛盾问题本就心情很好的洛明沐来说，一来补货就看到了安室透这副吃瘪表现……心情反而更好了！
谁不喜欢看跟自己不对付的人吃瘪呢，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夏天想吃西瓜，结果家里人已经冰好了的舒爽感。
“安室先生。”
洛明沐开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精彩？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吗？”
至于对方为什么会有这副表现，洛明沐还真知道，无非是自己从柯南他们那换掉的u盘。
虽然凭借他自己的记忆力多半是想不起来的，但这不是还有一个一直关注着一切的托管吗？
下线前给托管留下带有疑问的纸条，再上线果不其然已经被记载上了答案。
真好用啊，托管。
于是在托管的提醒下，洛明沐终于想起来了那枚随手拿出的u盘里记录着什么——从弹幕中提取的逆天问题汇总，360软件包，以及自己一点点的恶趣味。
看对方这副表现，估计是没少被折磨。
360 软件包神力，没有被强制下载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唉，卧底。
唉，公安。
“别多想，这不是担心你的身体情况，而是你这样子已经严重影响生意了。”洛明沐有一搭没一搭的补着刀。
安室透擦拭杯子的动作猛地一滞。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休息？他几乎一夜未合眼！
只要一闭眼，脑子反复回忆那五彩斑斓、弹窗乱舞的屏幕，以及技术组成员们最后那崩溃麻木的眼神。机房瘫痪，数据虽无大碍但系统需要彻底重建，后续的麻烦事堆积如山。
“……托某人的福。”
安室透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磨牙声“处理了一些……比较困难的‘后续问题’，几乎通宵。”
洛明沐脸上露出一种原来是这点小事的表情，随即眉头微蹙，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就算工作再忙，影响到白天的工作状态也是不行的。你这样会吓到客人，影响咖啡厅的营业额。按照员工守则……”
他拖长了语调，似乎在检索记忆“嗯，精神状态不佳导致客源流失，是可以扣工资的。”
安室透头上挤出了几个鲜红色的井字。
这什么资本家，早晚被人挂起来。
他看路边那几根电线杆就很合适。
“工资？”
安室透直接被气笑了。积压的疲惫和憋屈在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他放下杯子，双手撑在吧台上，身体微微前倾，逼近洛明沐，几乎是咬着牙低声道“需要我提醒店长，从我任职到现在，你好像还没给我发过工资吗？”
从他被招安……不，是迫于形式和眼前这家伙达成某种心照不宣的互利关系后，他不仅没拿到过一分工钱，反而时常被塞一些奇奇怪怪（且往往伴随着巨大麻烦）的事情，倒贴进去的咖啡豆和情报费都不知凡几。
看着眼前之人控诉的表情，作为可以称得上对方痛苦根源，洛明沐有感到内疚和心虚吗？
答案是，一分都没有。
开什么玩笑，他为什么要愧疚？就因为安室透吃瘪了？那瘪又不是自己非要对方吃的。
是，u盘是自己换的，对方之所以会接触到组织任务是因为自己收益下托管执行告诉的，对方能提前了解到任务的消息也是自己做局故意泄露的，可这一切的前提都不还是建立在——
安室透不会信任洛明沐，这个前提之上吗？
如果对方信任自己，就不会出现这些事情，不过自己算计的也是对方不会信任自己这一点。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略带火药味的对峙。
“好了好了，两位，在营业场合这样可不太好啊。”诸伏景光系着围裙，端着一盘刚烤好的饼干从后厨走出，脸上带着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他恰到好处地隔在了两人之间，将散发着黄油香气的饼干放在吧台上，仿佛没察觉到那微妙的气氛，自然地接话道：“安室先生他昨晚确实辛苦了。至于工资……明沐君，我的那份不是一直有按时发放吗？”
他语气温和，带着点调解的意味。
洛明沐的注意力立刻被饼干吸引了过去，伸手就拿了一块，咔嚓咬了一口，腮帮子鼓鼓囊囊。他听到诸伏景光的话，含糊不清地回应，语气理所当然：“嗯哼，景光你当然有工资啊。”
他咽下饼干，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然后抬起手指，指尖隔空点了点安室透，又点了点诸伏景光，酒红色的眼眸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天真和区分：
“你和他，能一样吗？”
一个纯粹过来打打工对自己没别的所需，一个时不时还跟自己玩一下天才卧底先生总想算计我的游戏。
该偏心哪个，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对了，请帮我多准备一些蛋糕之类的小吃打包，我们这几天要出一趟远门。”